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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下南京、与孟飞龙匆匆一会之后,朱棣命诸将守卫皇宫及城防,然后下令安抚百姓。将归降的建文旧臣找来询问,原来城破时朱允文让人放火焚烧皇宫,后来就没了他的下落,众人以为他已经烧死在皇宫里了。朱棣命令加累清理皇宫,朱允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安排完这一切后,时间已经不早,为了安全期间,朱棣并没有留宿金陵,而是回到了龙江大营。
第二天,朱棣揭榜悬赏捉拿黄子澄、齐秦、方孝孺、铁铉等建文臣子数十人,并清宫三日。他根本没有将福临临终的话当回事,诛杀与朱允文有关的宫人、女官以及内官无数,并下令加紧对流落在外的黄子澄、齐泰等人的追捕。
朱棣兵临金陵之时,在外募军的齐泰刚好接到朱允文的诏书,召他回京议事。还没有等到齐泰人到南京,南京已经为燕军攻下,无奈下,齐泰准备出外避难,同时谋求卷土重来。当时齐泰换了便装,却怕自己的白马太显眼,就用墨将其涂黑,急急逃命。可是等他走得久了,涂在白马身上的墨迹渐渐为马的汗水冲洗而落,反而更引起大家的注意。有人便道:“这不是齐尚书的马吗?”于是有求功心切之人,将一介书生的齐泰拿了,送到京城。
在齐泰被拿的同时,黄子澄的命运也好不到那去。他由京都被贬至苏州,与知府姚善募军勤王,姚善看他满腹锦纶,放在下面实在可惜,便上书朱允文,言子澄大才,足以帮助圣上度过难关,不宜放在下面闲置,并说这是让敌人开心的举动。朱允文心动,下旨召黄子澄与齐泰一起进京。黄子澄与齐泰一样,人还没到南京,燕军已经将南京攻下了,无奈下他又回到苏州,与姚善商量由海路出行,到外郡乞求援兵来救南京之围。但此时的姚善已经另有想法,拒绝了他的要求。
黄子澄看姚善靠不住了,便又逃到嘉兴,与杨任商量兴兵举事,可是现在朱棣已经攻下南京,人心所向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他们的举动很快让手下人告密,两人同时被拿到南京。
南京天牢之中,阴气森森,暗无天日,已经分不得白天黑夜。肩扛重枷、脚砸铁镣的齐泰被两个身着燕军服饰的兵丁推出牢门,他心想是自己的末日到了,但这一天在他心里早有准备,他依旧步履轻松,安静祥和。
他被带到另外一间牢房的门口,正犹豫间,被身后的兵丁一推,便身不由己,冲了进去,牢门在他的身后紧紧关上了。
“二弟?!”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齐泰忙回转身去,发展这牢里原来有人,仔细一看不正是大哥黄子澄么?
“大哥?真的是你?”
同样重刑在身的黄子澄挣扎着爬起身来,移到齐泰面前,道:“是我呀,你也让他们抓来了?”
齐泰苦笑着道:“你我二人早已名满天下,又能走到那里去?到这里只是迟与早罢了。”
黄子澄奇道:“怎么他们要把我们两个放在一起?”他警觉地四下打量起来。
齐泰叹道:“事到如今,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随他们怎样罢了。”
黄子澄无奈点头。拉了齐泰艰难地坐下,道:“二弟说得是,我们怎么舒服怎么来吧。”
二人相互问了分手之后彼处的一些情况。正说话间,牢门又被打开,这次是一个将军模样的人带着刚才的两个兵丁走了进来。那个将军模样的人向两人望了一眼,道:“你们就是黄子澄、齐泰?”
齐泰冷哼一声,没有答腔。黄子澄道:“正是我两个,你有什么事?”
那人没理他们,用眼光示意了手下一下,两个兵丁走过来,将两人身上重枷卸下,两人马上感到一阵的轻松。将军挥手示意两个兵丁退下,回身对黄子澄、齐泰道:“我本龙凤会旧部。久闻两位大人与孟少主八拜之交,而我们少主又最恨无义之人,我怕慢待两位以后被少主怪罪,特来为二位大人行个方便。少时有酒菜送来,两位大人尽可享用,但除此之外,我就无能为力了,二位大人好自为之。”说罢这话,那人转身退出牢外,却将刚才的两个兵丁留在了门口,还对他们小心嘱咐了几句。
黄子澄、齐泰两人面红耳赤,相对无言,低头无语。许久之后,有牢兵放了张桌子进来,然后就是整鸡整鱼地摆了下去,最后又将一壶酒放下,就再不相干了。黄子澄抬起头,向沉思的齐泰道:“二弟,想什么那?”
齐泰摇了摇头,道:“我在想当年的临安,我们兄弟三个,对天盟誓的情景。”
黄子澄哈哈大笑,却是泪流满面。他高声诵道:“黄子澄、齐泰、孟飞龙情投意合,愿结金兰之好,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违此约,天地不容。”
“报应!报应啊!这是老天对我们兄弟两个惩罚,我们罪当如此!”黄子澄顿足锤胸,痛哭号啕。
齐泰却很平静,往黄子澄面前的杯里倒满了酒,又将自己面前的杯倒满,劝大哥道:“路是自己走的,没什么好埋怨的。大哥,为我们今生有缘干上一杯。”
黄子澄用颤抖的手将杯端起,两人脑海中不由得全都显出一个人的身影,是那么地清晰,他们不敢看这人的面目,全都扬头,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
“我爱邻居邻爱我,”黄子澄痛苦地摇着头“鱼傍水活水傍鱼。你我这两条离开了水的鱼,也只有枯死在这里了。”
齐泰安静地吃了几口菜,入下筷子,道:“从离开京城的那天我就在想,我们做错了吗?我们又做错了什么?”
黄子澄痛苦地摇头,道:“这两个问题,就如同两块石头,何曾有一天不在我心上?”
齐泰道:“削藩错了吗?不是飞龙当初也是同意削藩的吗?”
黄子澄道:“削藩没有错,可是谁想得到,偏偏飞龙身边就要出个秦雪情,而偏偏她又让太孙哎!”黄子澄苦闷地喝下一杯闷酒。
齐泰狂笑道:“我们能怎样?我们又能怎么样?太孙劝得动吗?飞龙帮得了吗?难道一定要我们一起跟飞龙逃才是对的吗?”
黄子澄摇头苦笑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我们谋划得了前程,却平定不得叛乱,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明天下就这么一步一步走向末落,自己也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可悲啊,可叹!”
“这能怪谁啊?”齐泰道:“怪圣上?他可算是对我们言听计从了;怪先皇,是他把开国老臣杀得干净,可是站在他的立场上,那又有什么错?”
黄子澄摇着头,叹息着道:“什么也不要怪,这都是天命。上天安排了如此,你我又能如何?不提它了,我们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二弟,我们干一杯!”
“大哥好诗性。”齐泰把酒饮尽,笑着道:“兄弟也想起个对子,大哥要不要来对?”
黄子澄也笑了道:“说别的也就罢了,说到诗文对联,为兄的可没怕过你,飞龙我也不怕。”
齐泰道:“那我的上联来了。‘妙手举人才出地府’,请大哥对下联。”
黄子澄瞪了醉眼望着齐泰摇头道:“不对,我记得当日郡主出的上联是‘妙手举人出地府’,这是你乱改了的。”
齐泰道:“就算我改了,大哥可能对得?”
黄子澄笑道:“这有何难!‘拙眼探花又逛天庭’,这个可使得么?”
二人全是哈哈大笑,最后直至号啕。齐泰道:“大哥,本来小弟在临安得了重病,就是要死的人,遇到飞龙,才得慕容神医相救,出得苦海,想来这些年小弟的一场富贵全是白得来的。只是苦了大哥,满腹锦纶、才华横溢,最终落得如此结局,实实的可惜。”
黄子澄用手指了齐泰,笑道:“什么慕容神医,看你说得客气,你的心思大哥全都知道。你敢说你没打过她的主意?”
齐泰点头,又无奈地摇头,道:“大哥讲得没错,我对慕容姑娘一直不能忘怀,只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都是一场梦而已。”
黄子澄一声长叹。
齐泰饮了杯酒,对黄子澄道:“比起大哥来,小弟却又不如了。”
黄子澄道:“你又说我什么不是?明天便是两世人,今朝已到奈何桥,二弟有话不妨直说,免得烂在了心里无法设胎。”
齐泰道:“大哥敢说你对福临公主没有情义?”
黄子澄脸上一红,长叹一声,道:“二弟好利的目光。只是兄弟单相思还有单相思的余地,为兄的就只能是痴心妄想了,这念头也只敢夜深人静的时候在脑子里闪一闪,就算平了燕王、拿了飞龙,也是难以实现。为兄早是有家屋的人了。”
齐泰道:“我就有一点想不明白,我们纵然比不得飞龙,可也差不得许多,怎么他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把天下美女全收了去?”
黄子澄叹道:“你还想吗?与我们相比,有人把一个大明的江山都丢了,他又怪不了谁去?”
齐泰醉道:“天注定?”
黄子澄点头道:“天注定!”
“既是老天注定,我们还怪什么?还怨什么?”
“不怪什么,也不怨什么。我们有酒,有酒。”
两个曾经风光无限的人,现在一身罪服,喝得大醉,相拥地躺在一起。门外的兵丁将那位将军唤来,将军看了他们两人的惨状,无奈地摇头,示意手下将他们分开,各自带回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