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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伟是在几天之后重返学校的。
也不知道张院长最后动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能将他成功地劝回来,电话里头方晨倒没有细问,只是觉得这总归是件令人欣慰的事。
接完电话恰好穿过十字路口的人行地道,她兴致很好地停下来,在出口处的拐角买了一只烤红薯。天气还是冷,腾腾的白色热气从下向上熏起来,让人忍不住眯起眼睛。
红薯是刚出炉的,太烫,却带着极其诱人的香味。她低着头,正寻思着是要装进包里带回家吃,还是就这样当街将皮剥了。
结果脚下没注意,也不知是绊到了什么东西,陡然向前微一踉跄,还来不及稳往身子便听见身后传来的马达声。
特意放缓了速度的摩托车从左侧擦过,方晨只觉得胳膊猛地一疼,再一轻,回过神来的时候,挽在手上的皮包早已不知去向。
当时只有她一个人,为了超近路又恰好绕进一条颇为偏僻的小路里。得手之后的摩托车迅速地轰鸣着驶远,只来得及瞥见后座那人一头淡黄的短发。
倒是方晨自己,因为惯性的缘故,再度狠狠踉跄了好几步,最后虽然不至于摔倒,但右边肩膀还是不可避免地撞到一旁坚硬的水泥墙壁上。
几乎都可以听见“咚”的一声闷响,同一时间肩膀上传来一片火辣辣的疼痛,她皱着眉直吸气,抬起头的时候那辆摩托车哪里还看得到踪影。
最后不得不在医院里做了紧急处理,负责她的是一位中年男医生,面目严肃,语气倒挺和蔼。
“有轻微的软组织挫伤,幸好没伤到骨头。”末了又好心地提醒她:“现在世道不太平,抢劫的人特别多,单身外出的女性更是要注意了。”
方晨连连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您。”
其实由于工作的关系,倒是经常会接触到社会上阴暗混乱的一面,比起飞车抢劫,情节更加恶劣严重的都不在少数,但是亲身遇上这种事倒还真是头一回。
她没打电话回家,这些年在父母那边似乎早就习惯了报喜不报忧。
苏冬那边也暂时联系不上。
拎着药袋走出医院的时候,方晨心想,其实自己还不算倒霉透顶,好歹包被抢走之后,还能从上衣口袋里找出一些零钱,足够她打车来医院并支付医药费的。
只是右肩还在隐隐作痛,活动的范围稍大一点都不行,她有点疑心是不是诊断错误了,因为当时撞击的力道那么大,一瞬间简直疼得令人发晕。
不是周末,况且错过了就诊的高峰期,所以此时进出医院的人并不算太多。方晨走到大门口,正打算拦辆出租车,这时候就看见有人大步迎了上来。
她下意识地在原地站定。
对方走到跟前,朝她微一点头““方小姐,韩先生在车里等你。”
韩睿的手下们很奇怪,似乎对他有着各种各样的称呼,并且分场合,分对象。
顺着指点,她已经看见了那几辆一字排开的深黑色轿车,就停在灰白色的大喷泉旁边,明明颜色低调却又偏偏显得那样招摇。中间那辆车的车窗紧闭,不过,她却觉得自己仿佛能够穿透黑暗,看到车里头的那个冷肃的男人。
在这一刻,也不知道因为是吃惊,还是伤处疼痛陡然加剧,方晨不自觉地再度皱了皱漂亮的眉心。
钱军不大耐烦地将目光从车外调回来,忍不住问一句:“哥,要不要我下去催一下?”
“不用。”韩睿翻着报纸,头也不抬地应他。
可是,司机都已经出去七八分钟了,就是不见远处那女人挪一挪脚步!
见韩睿这副模样,钱军也不敢再多话,只得咧了咧嘴角,有些憋气地转回身去,重新在副驾座上死死地盯住方晨。
其实他心里对这姓方的女人真没有多少好感,即使她长了一副惊艳到足以让人掉眼珠子的外表,可是性格着实不太讨喜。他从没见过哪个女人敢在他们兄弟几个面前大声说话的,就更别提谁敢用冷言冷语对待韩睿了。
偏偏就只有她,从最初独自一人闯进“夜都”要求见韩睿开始,再到后来的种种言行举止,都让他觉得这个美女记者简直是胆大包天。
跟在韩睿身边这么些年,钱军自以为对老大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可是这一回却完全想不通,他想不通为什么韩睿会看上这个女人,活脱脱就是一朵长满了尖刺的玫瑰,漂亮归漂亮,但也太扎手了。
对此,也曾私下同谢少伟讨论过,结果谢少伟露出他那招牌式的高深莫测的笑容:“想知道?想知道就去问咱哥呗!”
“要能问我还跟你在这儿废什么话!”他揣摩着:“莫非是哥想换换口味了?”
想来想去,好像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可能了。而且照目前这状况看来,这朵刺手玫瑰享受到的待遇很是特殊,只不过是遭遇了一次小小的街头抢劫,竟然也能惊动大哥亲自来医院接她。
所以,方晨站在医院大门口磨蹭得越久,钱军心里就越不爽快,不禁暗想,这女人怎么这么不识时务?!
最后终于见她跟着司机走过来,他立刻开了车门下去,憋了一肚子火,面无表情地说:“大哥等你很久了。”
方晨看他一眼,也不等旁人动手,径直拉开后排的车门,弯身坐进去。
自从那天韩睿搬走之后,生活好像又重新回归安静和平稳,有时候方晨时常忍不住怀疑,之前遇到韩睿,以及后来发生的所有的一切,怎么都跟幻觉似的?
不过,她倒还不至于真的以为韩睿会就此放过她,所以潜意识里,每天,甚至每个时刻都在暗自等待,等他再一次找上门来。
只是没想到,今天会在这种情形下见面。
车里的男人仍在翻着报纸,远处的夕阳透过喷泉的水雾,虚幻的光芒照射进来,仿佛带着一层浅淡的彩色斑斓,将他的眉眼笼罩得犹为清俊冷漠。其实只隔了几天没见,此时对于方晨来讲,他却似乎突然变得遥远而又陌生。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她根本就从未了解过他,应当一直都是陌生的才对。
这个男人之于她,就像一个黑洞,那样深不可测,但又仿佛有着无穷的强势的吸力,让她挣脱不了。
“你今天倒很主动。”
没想到,上车之后的第一句话竟是韩睿说的。方晨想,或许是自己打开车门时干脆利落的姿态让他觉得满意了。
因为肩膀痛,她刻意收敛了呼吸,语气有些平淡:“该来的躲也躲不过。你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韩睿不轻不重地反问,这才终于侧过头来瞥她一眼,像是在漫不经心地打量“怎么这么不小心?”
语气太过平静,丝毫不含关心的成份。她看了看他:“你的本事倒真大,怎么知道我出了事?”想了一下,又问:“难道恰好是你手下干的?”
“我的人不做这种事。”
报纸在修长的十指间被慢慢的折成三叠,放置到一旁,露在最上面的恰好是一则社会新闻,黑体方正的大标题写着——妙龄少女惨遭抢劫奸杀,弃尸公园
胸口涌起一阵莫名的不舒服的感觉,方晨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这时候韩睿又问:“报警没有?”
明知道他在这种事上没必要说谎,但她还是忍不住揶揄:“还没来得及。况且,也怕真是你的人干的,报警了岂不是给你惹上麻烦?”
旁边的男人给面子地勾了勾唇角“多谢你这样替我考虑。”
“不用客气。倘若你有麻烦了,恐怕我的麻烦会更大吧。”
这一回,她用眼角余光切切实实地瞟到某人似乎是在微笑。
说话间,车子已经无声无息地启动,顺着车道驶离医院。
转弯的时候,身体不经意中带动肩膀倾斜,又是一阵隐约的抽痛。她不自觉地抿住嘴唇,实在不想在这个人的面前显露出丝毫柔弱的样子来。
她想,还是上次比较好,她居高临下,而他躺在床上缝针,看在眼里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虽然那只是一种错觉。
最后车子自然没有开去派出所,而是在市中心最宽阔繁华的大道上调了个头,直接开去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