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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话的时候看着她的眼睛,语速不急不缓,好像不是在表达自己的迫切心愿,而是在陈述一个不能被改变的事实。
夜里寒冷的气息包围着全身。舒昀动了动嘴唇,这样的感觉有点陌生,令她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他变了。
其实隔了这么多年,有关于裴成云的印象始终都停留在当年那段时光里,仿佛那架远赴大洋彼岸的飞机腾空而起的一瞬间,所有她和他的记忆便都随之被封存了起来。
一直到了今天,她才突然发现他变了。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拥有异常平静的眼神和稳定的语气,他高大、成熟,他已经由一个男生成为了一个男人。其实他与周子衡不同,他的气质并不强势,然而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却又同样仿佛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几年之后再重见,他仍旧以一种不易察觉的姿态掌控了二人之间的主导权。就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
其实他约她出来,原本她也是可以拒绝的,可事实上恰恰相反。
只因为她心软了。当一个曾经那么高傲、甚至有些霸道的人用征询的语气同她说话的时候,她实在没办法狠心地拒绝他。
然而现在,舒昀却不得不承认,方才那一下只是错觉罢了,或许自己应该重新审视眼前这个既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
两人找了路边的一家饭馆。隔了这么久,这一路上的大部分招牌都已经换了不知几番了,老板也不是从前熟悉的那位。舒昀浏览着简易的菜单,随便点了几样菜。她确实有点饿了,录节目的时候要时刻保持精力充沛的模样,实在是件很耗体能的活儿。
小店里上菜很快,裴成云举杯的时候说:“谢谢你今天愿意出来。”
这样生份,从前的他们是根本不需要说那两个字的。
舒昀心里不大好受,但还是笑笑:“是我该感谢你,竟然还记得我的生日。”
浮现在她唇边的那抹轻淡的笑意让裴成云觉得有些刺眼,他停了一下才说:“不会忘。”说完仰头,很快便饮尽了杯中的酒。
店里面积不算宽敞,他们就坐在进门的位置,其他几桌全都被学生占着。说来也巧,那群半大不小的孩子也是在为其中某人庆生,大家热闹开怀,于是更加衬得舒昀这边的冷场。
厨师的手艺不错,可这餐饭吃得食不知味,最后结账的时候舒昀主动拿出钱包,裴成云只拿眼角瞟了瞟她,直接将手中的钱递了出去。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脸色沉下来,全世界都知道他不高兴。
舒昀的手指在桌下紧了紧,脸上却还是扬起笑容:“其实应该我请你的,你回国我都还没请你吃饭呢。”
这样生疏的客套也不知有没有刺痛到他,裴成云只是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说:“来日方长。”
舒昀没再接话。
他站在店门口问:“想不想在附近逛一下?”
旁边就是母校,其实舒昀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回过这里了,说起来心中确实有些莫名的想念。然而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改天吧,我有点累了。”
“好。”他也不勉强她,只是换了个话题:“工作很辛苦?”
“还好。”
“怎么会走上这条路的?即使我是所谓的圈外人,也明白你这个圈子不好混。”
“想要追求更好的生活呗。”她挑起漂亮的眉毛笑了笑,看似十分轻松:“有天赋不利用,那是傻瓜。”
其实这句话是nicole经常用来训诫她的,但是被她这样说出来,却带着几分肆意的傲慢和势利。
果然,裴成云侧过脸来,神色微讶地看了她一眼,可是最终什么都没说。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临下车之前,舒昀轻声道谢。
“你非要这样客气吗?”当她去拉门把手的时候,裴成云终于缓缓地开口问。
她转过来,花圃里莹莹的灯光正好打在她的脸上,仿佛古老的泛黄胶片,光阴交叠,将表情凝结得似虚非实。她沉默了一下才说:“我也不想的,可是没办法。”说完便不再看他,转身开门离去。
他没有追出来。
她一路快步走向大门,身后是一片寂静,既没有开关车门的声音,也听不见发动机的声响。她紧咬着嘴唇不再回头,直接在安保面板上输了密码走进公寓里。
这接连两次的见面,场面都算不上融洽。也许有些东西消失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不管记忆多么深刻,如今再期望像过去那样亲密无间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用钥匙开了门,屋里一片漆黑。因为最近受到nicole几次三番严厉的教导,舒昀终于开始注重个人隐私,即使不在家也会将窗帘拉得紧紧的,外头一丝光也透不进来。
她觉得累,身心俱疲,踢掉高跟鞋,连灯都没开就直接摸进卧室去。地板微凉,她踮着脚就往床上扑倒,结果冷不防吓了一大跳。
床上有人!
她尖叫出声的同时,床头灯“啪”地一声打开了。
室内骤亮。
英俊的男人双手交叉垫在脑后,半躺在床上不怀好意地关怀:“吓着你了?”
简直是明知故问!
舒昀抚着胸口,好半天才把提到嗓子眼里的一口气咽下去,不禁怒目而视:“你怎么来了?”
“我还没问你呢。”周子衡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她“你去哪了?我在这里等得快睡着了。还有,我送的花呢?”
“放在公司车上忘了拿下来。”舒昀只回答了后一个问题。
“看来你已经猜到是我送的。”
“除了你,没人会做这种事了。”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我只是累了。”
“我又没说是因为别有原因。”他停下来,微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神仿佛能洞察一切。
舒昀感到有些不在自,毕竟说谎不是她的强项。她说:“我要去洗澡。你呢?”
“哦?这是在邀请吗?”周子衡笑了笑“你倒是很少这样主动热情。”
她停下拿睡衣的动作,撇动嘴角,露出鄙夷而又恼怒的神色:“我是问,你什么时候离开?满脑子思想!”
“谁说我要走?”私闯民宅的不速之客占据着屋里唯一一张大床,理所当然地宣布道:“今晚我睡在这里。”
事实上,舒昀想不起来当初为什么会给周子衡一把备用钥匙了。或许原本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因为她糊涂,常常丢三落四,担心某天进不了家门。可是现在,那把钥匙却成了引狼入室的工具。
第二天一早,一遍又一遍的电话震铃声惊扰着美梦。
舒昀翻了个身,迷迷瞪瞪地看一眼时间,才六点半,估计天都还没亮呢。可是身侧的人已经起来了,接了个简短的电话之后对她说:“我先走。”
“去哪?”她睡意未消,不免有些茫然。
“公司。”周子衡穿好衣服才又说:“早上有份合约要签,你再睡会儿。”
他没告诉她,历时几个月的并购行动终于到了尾声,今天一切都将尘埃落定,而他昨晚过来找她,只是为了睡一个安稳的好觉。
其实周子衡向来都有轻微的神经衰弱,但他近来发现,只要抱着她,再大的压力都会统统化为无形,漫长的黑夜似乎变得极其好打发。
他很快就收拾妥当,临出门时又不忘折回来,捏了捏她的脸,吩咐道:“下回你去买副剃须刀放在家里,随时备用。”
舒昀其实什么都没听清,她连眼睛都睁不开,只是随便含糊地应了一声。
“真乖。”周子衡这才满意地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