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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她微笑着重新钻进车里,在踩下油门扬长而去之前,居然还能好风度地向他挥手道别。
他一向都是这样的,她想,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变过,还是不会照顾对方的情绪,哪怕她主动放低姿态,哪怕她一再委曲求全。
可是,裴成云还是那个伤她至深的裴成云。
火红的双门轿跑车汇入拥堵的主干道,前方是一片灯的海洋,远远地连成一条弯弯曲曲的线。白欣薇陷在车水马龙之中,思绪却仿佛越飘越远。
她是白家的掌上明珠,从小到大想要什么东西得不到?可是一向自视甚高的她,唯独对着裴成云才肯心甘情愿地放低了姿态。曾经她那样百般讨好他,尽自己最大努力去顺从他,甚至为他收敛了大小姐的脾气。在国外的那段时间,对白欣薇来讲就像是在地狱与天堂之间徘徊,痛苦和欢乐并存着,让她倍受煎熬却又舍不得放弃。
那个时候,是她有生以来最为贴近裴成云的阶段,却始终没能明白他想要的是什么。他们夜夜睡在一起,但她仍旧感到无比的寒冷和悲哀。
她有足够的钱,可以在异乡过充裕的生活,吃的穿的用的从来不必委屈自己,然而她最需要的却是她永远得不到的。
她需要裴成云爱她。
直到车子后方接二连三响起催促的喇叭声,白欣薇才注意到前面红灯换绿灯了。她有些恼火,明明已经好几年不见,怎么这个人刚一出现,便又开始搅乱她的情绪?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车里的广播一直开着,节目已经接近尾声,电台主持人低低地向大家道晚安。
这是什么节目,白欣薇根本不知道。适才她与裴成云同处在这一方狭小的空间里,她不想气氛太沉闷,于是随手点开了收音机。
结果从音箱里飘出一个女人的歌声,低吟婉转,竟然出奇的好听。她便正好找了个话题打破冗长的沉默:“这首歌还不错,不知道是谁唱的。”
可是裴成云没有接话。
她忍不住侧过头看了看,他却仿佛神情微怔,清俊的眉间隐约皱起来。
起先她还有些困惑,结果等到一曲结束,只听见主持人说:“这就是dmi公司的新秀舒昀为了我们带来的”
她的心便突然犹如从半空中跌落,就像以前在国外玩蹦极双腿离开地面那一刻的感觉,一时之间竟然恍惚得辨认不清方向。
舒昀
舒昀。
下意识地想要扭过头去看裴成云,可是最终却硬生生地忍住了,她只是将方向盘捏得又牢又紧,双眼专注地盯着前方那一片灯光。然而一切似乎都开始变得模糊,可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必须投入更多的注意力,一刻小差都不能开她要专心地开车。
她不想去看他的表情。
她更不愿知道那两个字对他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她一点也不想知道。
窗外光影交错,扑打在她的脸上。白欣薇想,曾经一度自己是多么的天真,以为总有一天她与裴成云的世界里将不会再出现那个名字。可是后来事实证明她错了,她无力阻止舒昀的出现,因为舒昀一直都在裴成云的心里,从来没有离开过。
而今晚,仅仅是在裴成云回国的第一天,她和他又再一次共同听到了那个名字。舒昀这两个字,对她来讲仿佛魔咒,牢牢依附着她让她得不到想要的幸福。
所以在接到周子衡的助理打来电话时,她才会大发雷霆。结果没想到,这样反而收到向来寡言的裴成云的一句评价。
其实她多么想问他,自己在他的面前还不够乖巧、不够努力吗?那种恨不得掏出心肺来给一个人的冲动,无论在他之前还是之后,她都再也没有过。
裴成云这一次是回国来工作的,短期内不打算再离开了。窗外是深浓的夜色,犹如铺天盖地般笼罩下来,远处的灯光正零落熄灭,整个城市即将睡去。
他站在窗边给远在日本的郭林打了个电话。那边和国内有一个小时的时差,郭林刚刚睡下,迷迷糊糊地骂了句粗口,然后问:“你回去了?”
“嗯。”裴成云的眼睛里仿佛盛着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半晌才淡淡地开口:“舒昀去当歌手了?”
郭林停了一下,说:“是的。”然后打起精神,好心提议:“需不需要把她的联络方式告诉你?”
“不用。”说出这两个字,其实裴成云终究还是有点犹豫的,只不过向来平淡的语气将他的情绪掩盖得很好,没有流露出半分来。
果然,郭林长叹了一声,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裴成云这边已经先道了再见。
在车里意外地听到舒昀的歌,这是自从他出国以来第一次这样正式地知晓她的消息。以前也不是没有辗转从别人口中获取一些,可是终归离得远,然而今晚不同。明明隔着遥远无形的电波,他却感觉与她如此贴近。
他和她,终于再一次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就如同多年以前一样。
其实这么久以来,他刻意地不去回忆她,总以为漫长的时光和忙碌的生活终究会将心里的某些印象打磨得模糊不清,不管是人或是事,也不管是甜蜜的或者痛苦的。
可是当今夜再次想起来,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记忆力竟然这样好,因为他仍能清楚地记得那个留着一头碎发、笑起来比阳光还要灿烂明媚的女生。
或许她现在已然有了成熟的风情,可是在他的心里,却始终还是那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又或者更早一些,早到彼此还未真正长成,早到他第一次注意到她的时刻。
裴成云不太相信命中注定这样的说法,所以当皮球穿过小半个球场,从自己的脚下直直飞向舒昀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他们之间将会发生些什么。
高一开学之后那么久,作为同班同学,他与她讲的第一句话便是:“对不起。”
那个小小的少女背着书包,有点愤怒地瞪向他,想必肩头一定很疼,白色的校服上留下了一块惹眼的灰印。
同伴在远处呼唤,他抱歉地说了那三个字,然后迅速跑开了。
而直到数年之后,她去机场送他,临别之前他避开了那双伸向自己的手。他移开目光,视线从她的发顶掠过,轻描淡写地说:“对不起。”
随着队伍登上飞机,才恍然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午后他与她之间,怎样开始,便怎样结束,无论中间隔着多少纠缠,伊始与结尾却是这般惊人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