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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的晚上,城市喧嚣还没有要沉寂的样子,华灯初上时分,郎敬予一脸阴沉地走出捷运站。
他承认他不喜欢这个地方。上次不愉快的记忆犹新,他就是在这儿初次尝到了强烈的嫉妒滋味,不愉快到他绝口不提,怎样都不承认这件事。
但他还是来了。走进小巷,他刻意站在她公寓楼下门口很明显的位置等候,因为不想站在上次那个太令人不悦的位置。
无论如何,他今天一定要等到她,好好谈一谈。原因不用深究,他自己也不愿多想,反正,就是这样。
因为算准了她下班以及通勤的时间,这次倒是没等太久,就看到他要等的人儿出现,缓缓走了过来。穿着细跟高跟鞋还是走得又稳又直,窈窕娉婷,令人几乎移不开目光。
直到走近了,他才发现,她打扮得很漂亮,是他喜欢的粉领新贵模样,手上还提着包装精致的小盒。
“回来了?”他突然出声,把正低头找钥匙的程思婕吓了一大跳。
“咦?!”她倒退两步,惊魂未定地瞪大明眸。“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等你。吃过饭了没?”他略瞇起眼,锐利打量着她。是错觉吗?怎么觉得她消瘦了些?
“吃过了。连消夜都有了。”她迅速恢复正常,笑了笑,把手上小盒举起来给他看。
所以,不用他煮给她吃?不一起吃?平常她的晚餐、消夜可都是他张罗的,偶尔会嫌麻烦,只是一旦权利被剥夺,他居然非常不爽!
他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但程思婕没有走过来,没有多说;不像以前,会毫不犹豫地黏着他撒娇,不缠到他没事,绝不罢休。
她手上提的外带盒很精致,上面还印着信华饭店等字样。她去大饭店的餐厅吃饭?跟谁?
想到他匆匆一见的那名温文俊逸男士
“你跟谁吃饭?”是,每次来这里都得吃醋,他认了可以吧?!
“湘柔啊。我们有点事情要聊。”程思婕的眼神闪烁了下。
“只有她?没别人了?”郎敬予双手抱胸,质问着。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摆出的正是吃醋丈夫查问美女老婆行踪的架势,要是知道,大概会吐血。
“本来有学长,不过”说着,程思婕突然领悟过来。“原来是这一回事啊你是不是跟湘柔讲过话?还是遇到她?她胡说了什么?”
“她说要介绍男人给你认识,什么学长的。”口气彷佛在讲毒蛇猛兽。
程思婕居然笑了,笑颜淡淡的。
“你误会了。不过也不能怪你,我早该猜到是湘柔在搞鬼。我们跟学长认识很久了,他喜欢的人也不是我,你被湘柔骗了。”
简短的解释显然没有奏效,因为郎敬予线条刚硬的俊脸上还是满布阴霾。
“是吗?她为什么要骗我?”
“大概想让你吃醋吧,这招真的很逊。抱歉,她只是好意,请别怪她。”程思婕歉意地说着。
虽然是逊招,但见鬼的有效!他被赵大小姐设计,还乖乖跳进坑里!
“抱歉,我会跟她说清楚,以后不会再发生了。”程思婕再度温柔致歉。“如果没事的话,我先上楼了。”
“等一下!”郎敬予迅速握住她找钥匙的手。“你打算就这样走了?”
她抬头望他。夜色中,她的眼睛好温柔,却带着一点忧伤。
“不然呢?”她反问。“我们还能怎么样?问题没办法解决,我不想继续勉强你了这样,太辛苦你,我也不会快乐。”
整句话郎敬予只听见了“不想继续”这几个字,好像被人重重揍了一拳,还是揍在肚子上,痛彻心肺。
她为什么在道歉呢?为什么满脸愧意?初见时时尚干练的粉领美女,熟悉了之后,撒起娇来甜得像蜜的女孩,怎么变成这样?距离这么遥远?
“你,不想继续?”他困难地重复,几乎不敢置信。
在一起之后,就算争执大吵,就算再怎么生气,他也从来没想过要分手。从来没想过啊。
“你知道吗?我还去算过命。很可笑吧?而且是儿戏一样,抽吸管当抽签的算法后来我知道了,只是因为没有把握,毫无信心,才会想要诉诸鬼神,想找一点慰藉。”她轻轻说:“对不起,我不够坚强,不够成熟,也不理性。不是你想要的坚强伴侣,没办法为你分忧解劳、解决问题。这是我能力不够。”
“我”
“就像你说的,我跟你妹个性有很多相似之处。小芬是你妹妹,血缘关系斩不断,但你又为什么必须忍受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如我呢?”她耸耸肩。
两人在明亮的门廊、路灯光下对峙。他始终不肯松手,还越抓越紧。
“你为什么老是在自作主张?”他压低的嗓音非常阴沉,彷佛山雨欲来,预告着一场大风暴。“你要追我是你的决定,要分开也是你一个人决定,把我当什么?我没有感觉或想法吗?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意见?”
她还是望着他,大眼睛闪啊闪的,明显地在忍泪。
“那你要继续在一起吗?我的要求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让你不开心,这样也没关系吗?”讲到后来,已经有点哽住,不过还是用力忍着,猛眨眼,不让不争气的眼泪掉下来。“我应该要知难而退,不要变成甩不掉的女生、致命吸引力那样。”
“住口!”郎敬予忍无可忍,略略提高嗓音,怒斥:“你到底在讲什么?!”
在他看,只是吵架;在她看,却是要分手。男女的观点,居然可以差这么多!
“我不能变成你要的那种女生。”她低下头,不再与他对视,幽幽地说:“而你我也不要逼你变成我想要的男友。我很俗气,真的。我也会希望男友偶尔浪漫一下,给我惊喜。像突然带着鲜花突然出现在我的门口,陪着我一起跟朋友见面,我可以好骄傲的介绍给大家认识对不起,我真的可不可以不要讲了?”
映着灯光,有什么闪了闪,坠落地面,柏油路面多出了小小的水痕。
心如刀割又怎样?
“思婕”
“真的,不要勉强。我不是你的责任,不需要忍耐。这些愚蠢的想法,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我的问题而已。都是我。”她用力吸吸鼻子,把手腕从他钢铁般的箝制中抽出。“我真的该走了,要收拾行李,明天一大早的飞机”
“要去哪里?”
“跟湘柔出国几天,散散心。”她对他笑笑,强颜欢笑的模样楚楚可怜,精心化的妆有点花掉,眼底下有点黑黑的,是睫毛膏。她也知道自己很狼狈,很快又低头。“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郎敬予一个字都不想回答,他根本不想说再见,也不想保重。
“你已经决定了?决定到此为止,就这样算了?”他冷冷地问,忍着被揍好几拳似的闷痛,一个字一个字,像从齿缝中磨出来那样问:“没有话要说了?”
她已经开了门,却又回头,沉吟片刻。
然后,下定决心似地说:“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小芬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幼稚或任性,她只是有个很强的哥哥你,很多时候又太努力要取悦你,才会做出异想天开的事。她不是小孩了,你也不再是她生命中唯一的支柱,试着听听她的想法吧。”
之前隐约觉得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郎敬芬,真的不是那么糟糕或幼稚的人,只是保护欲太强的哥哥无法放手。
但郎敬予显然很不进入状况,无法相信在这种时候她还讲别人的事!这一瞬间,郎敬予根本连小芬是谁都不太记得了,她居然还能关心他们兄妹的感情?!
“我先上楼了。晚安。”她终于说。已经像熊猫一样的眼睛望了他几秒,最后的留恋之后,她关上了门。
那扇合拢的不锈钢铁门,模糊映出他阴沉到几乎扭曲的脸。
他,郎敬予,活了三十年,第一次产生使用暴力的念头。
他握着的拳只差一点点,就往面前的厚铁门搥下去了。
从台湾到美国西岸的十多个小时飞行途中,程思婕的眼睛好像没干过。她一直在哭,眼泪流了又停,停了又流,坐她旁边的好友赵湘柔还把自己的水给她喝,免得美国还没到,她已经先脱水了。
“你到底是哭够了没?”等到两人抵达赵家在旧金山南湾置产的公寓时,赵湘柔终于忍不住了,娇斥:“我以前就讲过,世界上没有任何男人值得你哭超过三小时,你已经哭了好几个三小时了。”
“不要管我,我哭完就没事了啦。”她冲进浴室洗脸。越洋航程加上哭泣,整张脸都肿了,在镜中看见自己,程思婕超心酸的。
好肿的脸,好肿的眼睛,好惨!
“问题是你哭个没完。”赵湘柔尾随过来,靠在浴室的门框上,继续叨念:“我们这次是出来散心的,你要是从头到尾演这个苦旦戏码,我不奉陪喔。”
“少来。你明明是来工作的,根本不会管我。”她用冰冷的水泼脸,模糊不清地嘀咕:“你只是拉我来当苦力、搬运工的。”
“你不高兴,去住旅馆啊。”赵湘柔闲闲挑着指甲,完全就是个欠打的无脑花瓶女配角形象。
住旅馆是没关系,但一个人住多无趣哪!不能白天一起逛街采买,凑在一起品头论足,遇到什么有趣事物就拉对方看,晚上不能一起熬夜吃消夜看电视
要是郎敬予在这里,一定会超有趣的。她可以当最称职的向导,带他去看自己熟悉的风景与街道,带他走以前自己上课时走的路,带他去公园看无垠的绿地蓝天,去吃她最爱的海鲜浓汤、牛排馆甚至是中国餐厅,看他皱着眉研究思考,然后露出“我也做得出来”的自信表情
啊,她真的是个好没出息的女生,明明好友就在身旁作陪,还是忍不住一直要想那个无缘的人。想到这里,又悲从中来。
赵湘柔受够了,她双手一摊。“我不管了,你在这里淹水吧,我要出门了。”
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程思婕又是一个人了。她肿着眼,湿淋淋地走出浴室。在这她曾经借住饼的两房海景公寓里闲逛了一下,孤魂野鬼一般。
读研究所时,第一学期,她和赵湘柔是室友;之后赵家买了房子给女儿住,她则搬去和当时的男友同住。之后恋情变调,玩心还重的男友一天到晚在外参加party或聚会,她变成独守空闺的老妈子,包了所有家用开销之外,还要负责打扫清理。
忍无可忍,终于毅然抛弃长不大的男人之际,是赵湘柔伸出援手,收留她住了好一阵子,直到她毕业、确定回台湾。当然,一天到晚被那个嘴巴不饶人的大小姐酸是免不了的,吵吵闹闹,分手的难堪与痛楚也就过去了。
这一次,她一定也可以。反正,不是头一遭心碎。
躺在落地窗边的长躺椅上,她瞇着眼,让时差的疲惫淹没自己。迷迷糊糊的在旧金山午后的阳光下睡着,一直到被电话吵醒。
“思婕,到了吗?”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温和笑声,是越洋关心的罗可茵。“你在补眠?梦到在吃饭?”
“我刚说了什么?”她慢慢清醒。刚刚接电话时一定乱讲了什么,罗可茵才会笑得这么开心。
“你说鱼头,或是芋头,我没听清楚。”罗可茵笑问:“要跟湘柔去吃沙锅鱼头吗?想去那家我也去过的燕京酒楼?”
其实她梦到的,是相识之初,郎敬予煮东西给她吃的情景。那时一切都还没开始,每天只要看到他短短十五分钟,就偷偷开心;一点点的殷勤,就可以让她甜进心里,久久不散。
而今,她的心里藏着一只野兽,贪婪而不知餍足,永远吃不饱,永远张开大口在索求,想要吞噬一切。
怎么不把自己吃掉呢?消失得干干净净,不就没事了?
不要想了。真的,不要想了。她会好的。至少,她有两个这么好的朋友。
“是啊,等一下就出去吃。湘柔不在呢,她大概把握时间出去逛街了,根本就是假公济私,谁说品牌经理都这样的”
聊了一下,赵湘柔就回来了。她们一面斗嘴一面出门采购,吵吵闹闹的,注意力被转移,就不会一直想那个人了。
晚上辗转难眠是一定的,她也不勉强自己睡觉。半夜在客厅、厨房里闲晃也没关系。打开电视,吱吱喳喳的英文流泄而出,她呆呆望着,一个字都听不进去。隔天眼圈黑得跟熊猫一样,赵湘柔问起,则一律推给“时差”
就这样过了几天完全无所事事的日子,她已经把木头地板擦得发亮,两间浴室也都洗得闪闪动人之际,终于,可喜的疲倦与睡意回来了。她一过中午就可以躺在沙发上睡着,等赵湘柔回来,两人再一起商量晚餐吃什么。
电铃响起时,电视上还播着美国家庭主妇热爱的肥皂剧,程思婕以为是电视音效,翻个身,抱紧怀中枕头,打算继续睡。
电铃又响。再响。继续响。
不是电视啦!她猛然坐起,一面暗骂自己蠢。抬头看看时钟,明明是下午三点多,还不到湘柔回来的时候啊。
会是谁?
打开门,她傻住了。然后,心跳开始不由自主地疯狂加速。
门外,迎面而来,是一大把娇艳欲滴的粉色玫瑰。真的是一大把,少说有二、三十朵。甜蜜的香气扑鼻,让她忍不住要深深呼吸。
玫瑰长了腿,长长的。玫瑰还有手捧着,刚硬而黝黑。
是他!是他追来了!
不过瞬间,程思婕马上否定了这个臭美的想法。这是美国,郎敬予怎么可能出现?少作梦了吧你。
定了定神,她再度打量那束有手有脚的玫瑰。
“jacky?你怎么来了?”程思婕不太确定地问,手扶着门,困惑到极点。
应该是从精英会间接听到消息的吧?程思婕心里很快转了好几个念头,不过,其中没有包括请他进来坐这一项。她连门都没有完全打开,堵在门口,很直率地问:“你有什么事?干嘛耍神秘,要来之前为什么不打电话?”
“那就不是惊喜了。”jacky充满委屈的脸从花后面露出来。“我特别选了你最喜欢的玫瑰,你连声谢谢都不说吗?”
“谢谢。但我不能收。到底有什么事,请你快说。”虽然不像赵湘柔那么肆无忌惮,但她自己也不是婉转迂回的信仰者。
“只是来看看你。听说你来美国散心了,你心情不好?”jacky露出他最善解人意的温柔笑容。“嘿,只是来探望老朋友,不可以吗?”
“不可以。我不是你的老朋友。”程思婕毫不留情。“不用旁敲侧击,我失恋了没错,但不用安慰。我已经没事了,谢谢。你可以”
强悍、直率、一如往常的程思婕,她的脆弱只给最亲近的人看见。
“我知道我可以走了,你不用一直强调。”jacky打断她,漂亮到有点流气的俊脸上都是真挚的关心。“思婕,别逞强了,偶尔软弱一下没关系。想说就说,想哭就哭吧,真的,我不会笑你。”
程思婕简直想翻白眼。“你又知道我想哭了?”
“你就算哭,也不会哭给外人看,我知道。不过反正你看不起我,也不用在乎我怎么想,对吧?那就跟我聊聊没关系。”他不愧为她的前男友,算是了解她。
虽然在一起时间不长,虽然两人分手分得不漂亮,但在正常的时候,jacky真的是非常温柔、非常会哄女孩子的。当年,她不就曾经被这一套给迷昏过?
靠着门,她直视这个外型超优、手段超高、却永远长不大的彼得潘。
“不然,这样好了。”他把重重的花束推给她。事出突然,她反射性地接过。“我在楼下转角的星巴克等你,你想来就来聊聊,不来也没关系。无论如何,开心一点,失恋就失恋,我也常常失恋。时间过去,一切都会没事的。”
说着,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给她鼓励,然后真的不再纠缠,转身去搭电梯,下楼去了。
程思婕抱着花,站在门口很久很久。
也许情场失意,但她真的很幸运,身旁关心她的人,这么多。
但一切再完美,心都好像缺了个口,怎么补都补不起来。
把花放回厨房,她拿了钥匙,锁好门,也下楼去了。
初秋的异国灿烂阳光下,和一个不算朋友的人喝杯咖啡,也不是太过分的事。何况,他还欠她六百四十块美金,她一定要趁这机会要回来。
别以为她会忘记,她记性可是超好的。
喝完叙旧咖啡,程思婕被某位大小姐唠叨到差点聋掉。
“jacky那个人,就像吃水饺沾酱油,这里沾一点、那里沾一点,坏习惯改不掉!而你,就算心情不好,也不必当酱油碟吧?”赵大小姐每日疲劳轰炸,讲来讲去就是这几句,程思婕都会背了。
“好了,我知道了,只是喝个咖啡而已,不会有以后了。”何况她已经拿到某人开的支票,一翻两瞪眼,再无瓜葛亏欠。
“只是喝咖啡?那昨天我丢掉的,本来在餐桌上那一大瓶的玫瑰花,又是怎么回事?”赵湘柔冷笑。
“你不要那样笑,看起来很可怕,像肥皂剧里面的反派坏女人。”她窝在沙发上准时收看下午的肥皂剧,特地指给赵湘柔看。“就是这个。你看,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一模一样。”
赵湘柔对她的嘻皮笑脸没辙。她本来就只是回来换个衣服、拿东西,下午要继续去看秀或开会的,当下摇着头,足蹬三吋半高跟鞋,健步如飞地走出门。“我不管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不管才怪,晚上回来还不是继续念。真是管家婆。”程思婕只敢小声咕哝。
“我听到了!”赵湘柔关门之际,娇滴滴嚷过来。“程思婕,你给我等着,晚上再跟你算帐。”
赵湘柔走后,偌大的室内又陷入沉静。有个人在身旁说说笑笑,真的差别好大。一个人的时候,心情很容易又down了下来。
但她完全没有打算要找jacky,湘柔实在是多虑了。她非常清楚自己的心在谁身上,念念不忘的又是谁。反正不会是jacky。
此刻电铃响了。又响。
好,真是白天别说人,晚上别说鬼。这个时间,大概是沾酱油的人又来了。
猛然拉开门,果然又是一大束的玫瑰。程思婕双手扠腰,秀眉挑高,没好气地开炮了。“jacky,你这梗用太多次,已经老掉了!很没新意耶,能不能换点别的?”
“还有别人送过你花?”低沉嗓音透露着恼意,从玫瑰后面传出。
程思婕呆掉了。真的,完完全全呆掉。
那声音不是jacky。
“看来你喜欢粉红色玫瑰的事,不算秘密。”某人非常不爽的脸从玫瑰后面露出来,带着点胡渣、有点黑眼圈,但,程思婕觉得她从没看过这么英俊的脸。
是郎敬予。他来了。
“你、你、你怎么会”
“你不是要惊喜?要人带着鲜花突然在门口出现?”郎敬予的脸超臭的。“谁是jacky?吴宗宪也在追你吗?”
程思婕噗哧笑出来,用手掩住嘴,她明媚的大眼睛湿湿的,却是忍也忍不住笑。
“对,还有张学友、成龙都在追我。”她忍不住也跟着讲冷笑话,然后才问:“花是送我的?为什么?你在追求我吗?”
“不然呢?”他还是不高兴。
“谢谢。我最喜欢这个颜色了。”她的笑更甜了,跟娇艳的花朵互相辉映。
同样的花,却造成这么大的差别,只因送的人不同。
她的小脸,不,是整个人都亮了起来,彷佛所有的阳光都透窗而来,投射在她身上。一手接抱过花束,另一手拉住郎敬予,把他拖进了客厅。
“你怎么来了?为什么都没先讲啊,我知道,是要给我惊喜,对不对?”程思婕可爱的地方就在这里,在心爱的人面前,绝对不拿乔,也不介意身段;不管之前怎么样,他都来了,远渡重洋的来看她,还有什么好赌气、好摆脸色的?惊喜都来不及了。
他来了!真的来了!不是她缠的,不是勉强答应她的要求,是他自己主动来的!
迅速把花插好,她飞奔过来,缠在他身边,殷勤追问:“你的行李呢?只有这个袋子?刚下机吗?怎么知道我住这边?工作怎么办?走得开吗?那你可以来几天?要住哪里?饿不饿?我煮东西给你吃好不好”“停!”郎敬予悍然下令,要不然,这只快乐小鸟还不知道要啁啾多久。“你先安静,听我说。”
大眼睛水汪汪的,有如少女漫画里的女生,满怀欣喜地看着他。她乖乖闭嘴,等着他讲话。
“工作方面,没有什么走不开这种事。六年多都没请过假,请一个礼拜不为过吧?”郎敬予真的是豁出去了,斩钉截铁地说:“住的地方,我订了饭店。好,我们现在出去吃饭,就是这样。”
程思婕眨眨眼,对他突如其来的强势宣言,有点反应不过来。
“可是,你不用休息一下吗?”
“没有可是。我飞这么远来,不是要来睡觉、来听你说可是的。”循规蹈矩、小心谨慎了一辈子的人,真的抓狂蛮横起来,还真不好说话。
郎敬予不管了!他决定要放纵这一次。不是去飚车、猛踩油门那种放纵,而是一切听从自己的心,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要什么就要什么。
结果,当然是程思婕乖乖听话,挽着郎敬予的手,一起去吃了饭、散了步,得偿所愿地带着他四处解说,什么都想叫他看,兴奋得像只麻雀。
来到以观光著称的异国市区,是观光景点,当然有供游客乘坐的马车。郎敬予居然停步了,他望着肥肥的马,沉思。
“你搭过这个吗?”
“当然没有。”程思婕诧笑起来,眼睛瞪得圆圆的。“这是骗观光客钱的噱头,坐一趟三十五块美金耶!谁会想坐!”
“我。”郎敬予决断地说,拉着她就走过去找马夫。
早秋的风带着金熟的阳光气息,吹拂在他们脸上、身上,带来了一丝寒意。马车上有厚厚毛毯,他帮她拉好,盖妥,暖呼呼的。马夫呼喝一声,在清凉干爽的空气中回响,马儿开步走了。
马车其实走得很慢,颇有古代罪犯游街示众的气氛;椅子又不舒服,坐在马后面被拉着走,还有股动物的臊味随风飘过来但她开心得希望这段旅程永远不要结束。
毛毯底下,他的大手紧紧握着她的,暖洋洋。若不是身在人车来去十分繁忙、还有观光客到处拍照的大马路上,她真想把头靠在他的肩头。
而看着身边人儿略略浮现红晕的俏脸,郎敬予入迷地让视线流连了好一会儿。人到了异国,真的变大胆了,加上他又是下了决心来的。
“思婕。”规律的达达马蹄声中,他突然开口,语气百分之百的严肃正经。“我这次来,是要跟你说”
还没说出口,就被温柔地打断。她忘情地凝视他,左手抬起,轻轻按住他的唇。“不用多说,没关系。你能来看我,我已经非常非常高兴,高兴到你根本想象不到的程度了。就算要分手,可不可以让我赖皮一下,现在先不要说?”
“要分手,会特地千里迢迢跑来美国分手?”他没好气地在她指尖说。
讲甜言蜜语还能这么刚硬的,也只有郎敬予了。
他从外套口袋掏出了一个小盒。“我是要拿这个给你。”
女人,尤其是常看好莱坞电影的女人,都知道这个盒子是怎么回事。小小的、漂亮的知更鸟蛋壳蓝,绑着白色的缎带,简洁精致,彷佛有魔力,牢牢的吸引着女人的视线。
“这是什么意思?”她不敢接,不敢看他,也几乎不敢问。
“就是你看到的意思。”他把她的手从毛毯下拉起来,小盒子搁在她手心。“如果你要浪漫,那我就为你浪漫一次。你要惊喜,我就给你惊喜。你想要什么,希望我怎么做,有什么意见,尽管说出来。我不保证会全盘接受或做到,但是一定会听。这样,可以吗?”
程思婕眼前慢慢模糊了。她其实真是个爱哭鬼,光是听到这样的话,就已经鼻酸到不行,甜蜜到不行。
“为什么突然这样”
“因为我不想让你被别的男人追走。你既然选了我,最好就乖乖待在我身边,不准再讲分手。”什么分手,什么鬼学长,免谈!
讲到后来,他语带威胁,眼神超认真的。“我先警告你,我不喜欢你跟别的男人讲话。对,连讲话都不喜欢。不喜欢别人送你回家,不喜欢你收别人的花。很霸道,我知道,但就是这样,没有什么好说的。”
一点点霸道,一点点专制,他表现情意的方式,好特殊;他就是她一开始看上、追来的那个硬汉啊。
“我没有意见。什么都听你的。”她在笑,笑得眼睛弯弯,眼神温柔得像月光。“没有别的男人,一直都没有。不管是谁,都不是重点。”
“我告诉你”两人感情正在更上一层楼之际,突然,马车停了。
郎敬予和程思婕则是僵在当场,要讲的话凝结在半空中,连转动脖子都做不到,彷佛石雕。
谁能想到这么浪漫又不实际的马车,遇到停车标志stopsign,也是一样要乖乖停下。
一停就停在路口,这下子好了,不管是正要过马路,或是停在路口拍照的行人、游客,甚至是另一边车阵里的驾驶人通通都盯着他们看。
马夫还回头,点了点戴在头上的礼帽,笑着对他们眨了眨眼,非常了解情人之间的浓情蜜意。最明显的,还有女生手上那个小盒
“恭喜!好浪漫的求婚!”有人在旁边用英文喊,伴随着大笑与口哨声。
“她有没有答应?”又是一阵狂野的口哨声,还有掌声。
这这跟芋头排骨店附近、以纪老板为首的那群熟客有什么差别?要不是讲的是英文,他们还以为熟客们也跟着坐飞机来了。
尽忠职守的好马又开步走,达达的马蹄不是美丽的错误,而是唯一的声响。因为,程思婕跟郎敬予完全说不出话来。
好久好久,马蹄声规律地响着,达达、达达
终于,有人清清喉咙。“呃,这还要走多远、走多久?”
“大概还有三个路口。”程思婕尴尬到快爆炸。在最热闹的观光景点区演出类似观光马车求婚秀,若没看错,旁边还有游客举着数位相机、手机在拍照!
真想把毛毯拉起来,盖住两人,像魔术师一样吹口气,就消失不见!或者,希望马车底部突然出现活动暗门,门打开,他们一路跌进地心深处,不用再见人。
最后,她选择当鸵鸟,把脸埋到他坚硬的肩头。
当夜,郎敬予住进了预定好的饭店。
当然不是一个人。他有着意中人为伴。小别重逢加上整个下午的加温,两人之间的情意烧得滚烫,简直要灼伤彼此。
吻,温柔的,激烈的,甜蜜的,火辣的,一个又一个,彷佛永远尝不尽、要不够。柔软的曲线贴上刚硬的身躯,占领与包容并存,没有任何距离的契合,有些霸道的索求让她的轻软吟哦在宽敞套房内不停回荡。
窗外夜色已浓,星星沉睡,连尘嚣灯火都已安静下来,不再闪烁;重新落回沉静的室内,有人在轻声细语,声音那么小,几乎像是呢喃。
“那个戒指,拿去退好不好?”缠绵之后的娇嗓懒洋洋的,带着浓浓睡意,性感迷人;所谓枕边细语,就是这样吧?
但郎敬予已经闭上的眼突然睁开,雷电一般直直盯住脸蛋荡漾着红晕的她。
“你是什么意思?”有人不爽了,表情开始凶狠,好像想爬起来揍她似的。“嫌我选的不好?不够品味?不喜欢?”
初次出击居然就被嫌弃,谁能高兴得起来!
“别生气嘛。我只是觉得,戒指好贵,实在没有必要花这个钱。你赚钱那么辛苦。”她低头吻着他已经锁起的眉心,撒娇。
“这点钱我还拿得出来。”所谓非不能也,实不为也,他只是勤俭成性,用钱小心而已,根本不是真的那么穷。
“可是真的不用。心意我感受到了,这样就够了。”她也坚持。然后,头一低,咬着红唇,楚楚可怜地问:“你不是说我可以要求吗?这不能不算数,是不是?”
是,这招是作弊,但不得不承认威力惊人;没想到她会把撒娇神功用在这里。郎敬予恼恨地沉默着。
“我们一起去退,退换货很简单的。”她哄着不悦的情人,知道言语不够,便乖巧地主动依偎到他身边,雪白手臂缠抱住他的腰。“我希望能挂在手上、带出去让全世界知道我有男友的,就是你这个人。可以答应我的要求吗?拜托嘛,好不好?”
“随便你。”他认输、认栽可以吧?
因为不认也不行,木已成舟,生米都煮成熟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