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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晴朗。风和日丽。
荒僻的郊野外,隐约传来一阵呼救声。
不远处,正巧有一名骑士停下来休息听到了。
斑大俊朗的骑士抬头看了看头顶太阳的位置,似在估量他若去多管闲事,他的时间会不会被耽误到?接着仿佛没问题了,他这才策马往呼救的方向疾驰而去。
很快地,他来到一个数名恶徒正在调戏一名美丽村姑的现场。
只见几个色心大起的持刀强盗围着不断求饶哭泣的村姑在淫笑,还有人已经动手去拉扯她身上的衣服,她愈害怕、哭得愈大声,那些男人就愈兴奋;而只顾着狎玩这快到嘴猎物的强盗们,根本没警觉危险的到来。一直到他们听到马儿的蹄踏声时已经来不及
利刃划过人身,惨叫。马儿铁蹄踢践、骨头碎裂声就在下一刻此起彼落、不曾间断。
再稍后,除了微弱的呻吟、断断续续的喘气,这个仿佛才刚被阎王之手挥过的地方,呈现暂时的死寂。
现场唯一完整的人大概只有那个被眼前哀鸿遍野景象吓得面色苍白、僵化成石像的村姑,和冷定地伫立在中间、收剑回鞘的俊挺男人。
地上,被男人的剑杀伤和马儿踢伤得差点全去掉半条命的强盗们,此时早已威风尽失,爬不起来、跑不掉的以恐惧的眼光看着这个忽然杀出来的煞神。
“大大侠饶饶命”其中一个倒在男人脚边的强盗,怕被杀死,赶紧讨饶。
“大大侠我们我们不敢了”两条手臂像废了一样地在背后打了个结、趴在地上的独眼横肉强盗也哀嚎了。
“大侠”
一时之间,求饶声四起。
而青衣男人只是将威凛凛的双目在他们脸上转了一圈,便令他们住了嘴,甚至连哼也不敢再哼一声。最后,他把视线停在那看来即使有些狼狈、却仍美得令人屏息的女孩身上。
他嘴角略微上弯,俊脸忽地出现温暖和煦的笑。而他这一笑,也使得他原本如死神般让人不寒而栗的冷厉煞气跟着一扫而空。
被吓傻的姑娘更呆了。
就连地上那票被打爆的强盗也看得呆若木鸡,简直不敢相信有人可以变脸像翻书一样容易。
“姑娘,你还不快走。”低缓悦耳的声音提醒一直未有动作的受害者。
美丽村姑总算回过神了,见到救命恩人竟回头上了马背就要走,马上急得跑上前。
“公子!鲍子请您等等!”努力地追上他,她最后勇敢地伸手捉住他的衣袍下摆。仰起绝色、惹人怜爱的脸蛋,她的美眸神情尽是感激与激动。“您您救了小女子一命,小女子还不知道恩人大名”
男人低眸看了看她,在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下,似乎是对她起了点怜惜心。揉了揉自己又逐渐拢向中间的眉心,他终于道:“姑娘,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村姑面现惊喜。接下来,男人让她坐上马,自己则牵着骏马前行地一路护送她回山林另一头的家。
而这一路上,女孩子似乎慢慢忘记了刚才的惊险害怕,开始主动说起了自己的名字、本来要去另一村买布,却遇上那群强盗的事。至于男人则是不多话,甚至对于女孩子含羞带怯问他的名,他也只是淡淡一笑。她碰了软钉子,沉默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名唤“艾辰”的村姑将男人引导到清溪畔,便要求下马。
男人望了望四周,并没有发现附近有住家。但艾辰还是决定让他送到这里。
“公子,我家在前面小石林转个弯就到了”看出他的怀疑,她赶紧解释。下了马,她却在男人点头表示了解、接着就要离去前,匆地又要伸手扯住他的衣袖。
但男人却不着痕迹地痹篇她的手。
她的手扑了个空,愣了。
“那么,我告辞了。”像是没察觉到她的异样,他对她一抱拳,便转身直接跃上马背。
“公子!”艾辰及时叫住了他,也不知何时,她的汪汪大眼竟已蓄满了泪水。“公子,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请求您带我一起走?”
男人没料到她会提出这种要求,不觉一怔。
“公子,我我不能回家去我爹娘想要将我卖给城里的曹嬷嬷,她我知道她是专门将女孩子转卖进青楼妓院的人。公子,请您救救我,我不要被卖进青楼!”嘤嘤啜泣,她的眼泪终于溃堤了。
男人的目光一闪,这才明白她要他救的原因。
垂眸凝视她哭得梨花带雨的脸,他不禁暗中叹了口气。
果然是个麻烦。
“公子您是个大好人您一定一定肯救我我求求您我我这就给您跪下”哭红了眼、哽咽着,她最后甚至真的跪倒在地,只为了求他带她离开。
盯着她许久,最后,他总算有了动作
带着暑气的风吹过。
瞪着男人早已远去不见的方向,村姑美丽精致的脸庞上,柔弱的神情、怯怯可人的泪珠在瞬匆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咬牙切齿的忿忿不甘。
“可恶!他根本不是男人”粗俗的咒骂声响彻溪岸,不绝于耳。
如果男人再回头,恐怕就连他也会对这吐出成串令人脸红心跳粗口的美丽姑娘、与他不相上下的双面人形象大感吃惊。不过他可是走得干脆俐落、头也不回啊。
倒是就在这时,另一个明显带着讥讽的声音忽然在她后方出现了。
“你也失败了。”
这声音的乍然出现,差点让她冷不防被自己的口水哽住、岔了气。她马上转身,果然看到了那个老爱跟她作对、又讨人厌的臭丫头。
“你说什么?我哪里失败了?哼!罢才我只不过是对他牛刀小试,我都还没使出我的绝技”气得脸上不小心出现几条皱纹,她死瞪着悠哉悠哉蹲坐在树上刻木头的臭丫头。
“是啊。所以那男人只丢下一把银子救济你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一刀捅中他的痛处。
艾辰脸色倏地铁青。这死丫头到底躲在这里观灿卩久了?
“你还有脸说我!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刺杀他失败!”马上反击。
浑身邪气的少女忽地停下手中旁人永远无法理解在刻什么的木头,挑眼向那老是很容易被她激怒的家伙瞟去,竟心情很好地咧咧嘴,笑了。“喂!我可是替你感到高兴的。你这堂堂男子要真是用你的美se诱惑石森树成功,我看你才让要去跳河吧?”
什么?男子?!
这美得几乎没一丝瑕疵的村姑,竟然是个男人?!
艾辰的一张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小檀!”变回男声的大吼高亢尖锐。
少女,小檀,凉凉地看着他变脸,而她手中的小刀在她指间弹转自如。“恼羞成怒也改变不了你是男人的事实。喂,要不要我替你把身上的某个部位割掉,也许你还有机会变成女人”
他气结地抹了抹脸,三两下就将易容的妆抹掉,恢复了他原本秀逸的娃娃脸。他指着树上的臭丫头。“我才怀疑你是不是女的!哼,我要告诉师母,你又口无遮拦!”
那个叫石森树的家伙也一定不是男人!枉费他安排了那场戏,还几乎要对他投怀送抱了,没想到他对他这即将被推入火坑的“美女”的表达同情法,竟只是丢给他几个臭钱,然后要“她”去把自己赎回来
混蛋!那家伙到底是看不上他易容后的美貌?还是他已经看出破绽?
他马上否决掉后者。不可能!他的易容术可是天下无双,这世上也只有几个人瞧得出破绽,所以,一定是那男人有毛病。不过,难不成是对女人没兴趣的毛病?
“欸,我好怕。”嘴上随便敷衍他,小檀却在下一瞬凤目一眯,手中刀子几不着影地疾射向他。
他察觉到她的刀了,却来不及反应
刀子堪堪从距他左耳边一吋处划过。惊出了一身冷汗的他瞪着她。“臭丫头!你想害死我吗!”对这比他还会玩命的丫头,他可是自小恨得牙痒痒的。
“手滑。”丢下更令人想揍她的一句。
他额角的青筋暴凸,正待冲上前找她拚命,不料她却忽然没头没脑又说了一句:“谷主为什么要你去se诱石森树?”
呆了呆,他的思绪马上被她牵着走。“我怎么知道?她吃饱撑着吧。”还是要见识他的易容功力?
一身女装的他,不雅地两脚开开坐在地上,还一边撩起裙子扇风他奶奶的!这什么鬼天气?怎么愈来愈热了!
“她不是也要你去杀石森树?你知道为什么?”终于记起该对她发火的事了,但算了,热耶!
小檀的眼里微光闪烁。沉默着。
艾辰倒是有话要说。“我真是搞不懂,那个姓石的到底有什么重要?她要玩可以玩别人嘛!比他有趣的家伙有一大串,她干嘛挑他给我们玩哪?”从来就不解她异于常人的脑袋构造,简直跟树上这尊不相上下。“喂!你们两个感情比较好,也许你知道咦?人呢?”啐啐念着,抬头却发现树上的人不知何时已失去踪影,他错愕了下,然后摸摸鼻子,忍不住继续嘀咕:“你这家伙就是这样才讨人厌,明明知道一堆秘密,却只打算藏私,真是又自私又自大。哼哼,我们走着瞧,你以为只有你可以搞定那姓石的吗?”
石天庄。
百年武学世家、江湖中人人敬重尊崇的石天庄,近一、二十年来,庄中弟子人才辈出,或有在江湖武功排进前十名的大庄主石玉峰与其弟石玉虎,甚至几乎当上武林盟主的石玉麟。至于年轻一辈在江湖中活跃、崭露头角的也有好几个。不过石天庄更为外人津津乐道的,是以一介女流之姿,至今仍掌管着整个石天庄的正牌当家主母华太君。
据传三十年前,原本的石天庄庄主被人暗杀骤然过世,那时的石天庄也差点因此分崩离析;最后是庄主遗孀,也就是现在的华太君挺身而出,展现出令大男人也自叹弗如的魄力扛起整个庄内庄外事务,并且藉此将石天庄大大整顿一番。于是在短短的三年内,她不但让石天庄度过了崩散的危机,还找到了当初暗杀夫婿的组织,将之一举歼灭。自此,石天庄石夫人的名号便传遍江湖,也为她和石天庄赢得了众人的尊敬。
数十年下来,石天庄在她手中俨然已成了武林中一股不可忽视的势力和稳定中道的力量。尽管最近几年的华太君愈来愈少在武林的公开场合露面,山庄对外事务也似乎全放手让子孙辈去打点,不过许多人都知道,实际掌握石天庄大权的仍是她。
年轻时便展现刚烈强悍、嫉恶如仇性子的华太君,即使现在已到了鹤发年岁,其性情虽然已柔软了几分,不过她某些自有的坚持与顽固观念思想,却也常常令晚辈与下人们吃足苦头。
小时候的石森树,便是受害人之一。
至于现在的他嘛
通风凉爽、莲荷飘香的水亭内,他把酒楼的营运报告呈给坐在椅榻上的太君看。等到她鸡蛋里挑骨头、挑剔到最后终于没得再挑后,他仍是一派气定神闲地喝着下人倒的茶。
满头银发、一张被岁月刻划下痕迹,但还显得红润有光泽的清瘦面孔,再配上一身雍容庄严气派,很少人在她面前、在她的瞪视之下,还可以自在轻松得起来这就是华太君,也就是石天庄的幕后当家主母、石森树的祖母。
她把帐册放下了,目光投向她这二子与那个女人所生的孙,看着他那张与其母几无肖似却同样俊美的脸孔,她的情绪便又无可抑制地涌现出一股深深的厌恶。
不过,他忽然似笑非笑、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的回视过来,马上令她不愿服输地勉强将这情绪压下。
“嗯,可以了。”语气平淡得不露一丝真正的心思,可仍是不想轻易就放过他,她微垂眼、皮笑肉不笑地故意道:“森树,我这祖母把酒楼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交给你,是委屈你了吧?我明白,其实以你的才能,应该要有更大的发挥。可是你也知道,咱们石天庄其它事业都已经有你的伯叔和兄弟们接手经营,而你的武功也无法在江湖上和人一较长短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不公平?你怨恨我吧?”
石森树俊秀的眉微蹙,表情显得惊讶。“太君,您折煞小孙了。为了山庄,您自有一番您的考量,若我是您,也许我会做得比您更残忍,所以我怎会怨恨您呢?”句句尊重,却又字字见血。
残忍?
华太君抬眼再盯向他,嘴角的笑意并没有达到眸心。“原来你觉得我是个残忍的老太婆。”挑他的语病。
石森树微哂。“老太婆?太君,您还不老,小孙可是天天祝祷您可以长命百岁,把咱们石天庄打造成天下第一庄,除了这话,小孙绝没别的意思。”
一老一少的视线在半空中交会,无形的肃杀之气在刹间闪现、再消失。
心知肚明的两人又看了彼此一眼,接着是华太君先轻咳了声,挥了挥手。“你回来还没去向你爹请安吧?好了,你下去吧。”打发他。
每次和他谈话完,她总有一种筋疲力竭、精神严重耗弱的感觉,而且这种情形在最近几年愈来愈明显。他愈谦冲内敛,愈言笑晏晏,她愈摸不透他在想什么。尽管她已经加了许多限制在他身上,但她可以清楚地察觉到,他根本不在乎她对他做了什么。也就是因为这样,她愈觉得他深沉可怕。
为什么他偏偏是那个贱女人生的?!
石森树不明白她此刻在想什么,不过倒很满意看见她脸上又多了一道皱纹的成果。
“太君,那么小孙先下去了,您歇息吧。”告退。
他退出水亭。曲桥上,已经有人在等着他。
“森树哥,我听下人说你已经回庄了,果然你头一个就跑来跟太君报到。”一个身形中等、国字脸的和善年轻人一见他出来,马上一边朝他招手、一边跑向他。
石森树对着跑到他身边来的四堂弟石先果湛然微笑。“原来你也回来了,我以为你还在外地做生意。”
说到做生意,石先果的表情稍稍暗郁了下来。他赶紧把他自小就最信赖的兄长拉离太君在的水亭远一点,这才敢叹口气,说实话。“森树哥,你别损我了,你也知道我对做生意根本没半点慧根,要不是靠着你暗中帮忙,我现在那能好好站在这里。”怕不是早就丢下那些他永远也搞不懂的生意逃跑,就是想到头炸掉暴毙了。
两人并肩而行。
“我也没帮上你什么忙。其实是太君和三叔对你期望比较高,反而造成你的压力,你并没有自己说的那么槽。”石森树安慰他。
石先果差点抱头唉叫。“才怪,我是很勉强才撑着的好不好!”他忍不住看着一脸轻松惬意的石森树。“要不然我跟你交换好了。我去你的酒楼当老板,你去帮我管商行。”异想天开。他想,坐在酒楼看顾客人总比面对一间大商行简单吧?而且那间酒楼原本就快被二堂哥弄倒了,就算它再倒一次,也只是重回它命运的轨道而已吧?
他的肩膀被拍了拍。“你的脑袋被太阳晒昏了吗?你以为太君和三叔会同意你把事关山庄经济命脉的商行交给我?而且你是以为在酒楼没那么多人盯着你,你就可以好好地画画是吗?”他哪会不知道他打的如意算盘。
石先果一呆!先是被说中心声地不好意思傻笑,接着想起什么地脸色凝肃起来。“太君她明明知道你比任何人都适合管商行,可是她依然这么固执”为他抱不平。为了那么多年前的事,而且又不是他做的错事,太君却一直将恨记在他身上,这未免也太没道理了。
不过他们的祖母本来就是个很固执己见的人,所以有时候对她说道理根本行不通。
就像他一样,明明他对做生意一窍不通,就只因为太君认为他尚是“可造之材”因此就莫名其妙被派去管商行,害他安逸的日子自此一去不返唉!如果可以选择,他其实只想当个以画糊口的平凡老百姓啊!他才不想生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家族里
石森树的俊颜有着令他捉摸不定的笑意。“别埋怨她,也别同情我。先果,这世上的事有时候不是你看到那么简单。”反而劝他。
石先果摇头。“我当然知道。我也知道你有很多事不会跟我说,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秘密,只是我还是希望有一天能看到你们两个像真正的亲人。”
他挑眉。“你要我们手牵手吗?”
石先果又摇了摇头,瞟了他一眼,叹气了。“算了,当我没说。”有时候真不知道他这聪明过人的兄长是爱装傻还是温良恭俭让过了头。要是他受到这样不平等的对待,他肯定要赶紧让自己的翅膀长硬,尽早飞走。哼哼!反正这天大地大,他就不信依森树哥的才能会没有他可以发挥的地方。
也或许他若脱离石天庄、脱离太君的制箍,早就在江湖上成名,或在商界扬名立万了恰巧他是知道森树哥武功很不错的秘密的其中一人。
而说起武功,他又得为森树哥感到忿愤不平了。明明他们石天庄号称武学世家,学武练功自然是庄内每个男女老少必备的功课之一,但他们所有堂兄弟姐妹每个人都有师父,或专门的武师指导督促武功,只有森树哥是例外。那时年纪小不懂事的他,还天真地羡慕森树哥不用像他们一样过着每天从早到晚被操练、外加藤条炒肉丝的生活:一直到他长大了一点才明白,原来森树哥不是因为特别受太君疼爱才免去这些苦刑,真相反而是那样的讽刺伤人。
不过至今他还是搞不懂,既然太君没让他和其他人一样学武功,那他那一身深不可测的功夫又是从哪里偷学来的?
难不成是二伯父在晚上偷偷教他?可是很听太君话的二伯父,应该不敢这么做吧?
看着森树哥淡雅漫步的昂藏身影,有时他会觉得,他眼中见到的森树哥不是真正的森树哥。森树哥,其实是一个谜团吧?
而他就是从一次无意中发现森树哥其实是个武林高手后,才突然有种他是个不简单的人物的强烈感觉。可是直到现在,森树哥除了对他笑着承认他的确会“一点”武功外,其它倒是没多透露什么虽然他偶尔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他当作好兄弟,不过只要想想他在家里自小到大所受的差别待遇,甚至就连他的名字也没和他们一样照祖谱排名,他就不敢有所怨言了。
去见过自己的父亲和二娘后,石森树才一回到自己的房,就有人来敲门。
“五少爷,小婢千红。我家小姐要我端她为您做的凉枣汤过来给您。”门外,下女谦恭的声音响起。
石森树原本要解去外袍的手一停,皱眉。
小姐?谁?
只错愕了一刹,他马上便想了起来。
拧了拧鼻梁,在走过去打开门前,他换上了一副温雅的表情。
“对不起,五少爷,您在休息了吗?”清秀的小婢一见到门后俊美的少爷,似乎有些害羞,说着,赶紧把手上的盘子端进房。
石森树看着这小婢,朗眸淡淡染笑。“你回去请你家小姐不必为我多费心了。”
放好了汤碗,千红退到门边。“不,五少爷,我家小姐是心甘情愿为您做这些的。她知道您回庄了,非常开心”忙替自家小姐多说些话。
说起来真不知该说小姐太痴心太傻,还是这位五少爷太君子太无情,即使是瞎了眼的都看得出来小姐对他的专情用心,偏偏五少爷什么也不肯表示,亏小姐还不顾太君反对,执意喜欢上他呢。
石森树的神情温和。“承蒙小姐厚爱,不过在下福薄,恐怕会令小姐失望。”
“五少爷”千红还想再说。
“夜深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他以不会令人难堪的方式给了她一记软钉子。
必上房门,他还没回身,便已警觉到屋内一抹几不可辨的动静出现
“很香的枣汤。”充满兴致的直爽女音乍响。
眉梢子一扬,石森树缓缓地转过身,既意外又不算意外的,他发现了那个不请自来的人影。
依然一身深衣,发绑俐落长辫的清瘦少女,正安分地坐在桌前,安分地盯着桌上那一大碗凉枣汤瞧。
石森树有些惊讶地察觉,看见这样的她,令他真心地想笑。
而他也真的笑了。
“你今天不杀我了?”注意到她手中没刀没木头。
看来一向标榜戒备森严、可比皇宫的石天庄,这下破功了她这不是来去自如?
“还没找到机会。”她一双眼睛没离开过桌上的汤点,可看样子,她的模样却也不似在垂涎。
石森树毫不介意地走到她对面坐下。
“你想喝吗?”问。
她忽地抬头看他,然后沉默着。
他回视她波澜不起、却又深邃灵动的眼。很难相信面前这既阴沉邪气又仿佛比任何人都还要真性情的少女,会是个杀手。但这世上,这样的杀手恐怕也算绝无仅有吧?
“你真的是个杀手?”很少这么多话的他,对她又是一桩例外。
“不是。”没想到她竟然爽快回答。
石森树一呆!下一瞬间却还是将一把疾射上他胸口的飞刀给稳稳接住。
又一次下手失败的她,倒像从没出过那把刀地继续盯着他。
“小檀”第一次被人耍弄到脑子打结。楼风他们要是看到他现在的表情,大概会笑到趴在地上。
“你到底要不要喝枣汤?”没料到她突然有些不耐烦地飞来这一问。
石森树轻扬眉毛,炯眸隐过异光;但他接着不疾不徐地动手将枣汤舀进了小瓷碗。
她专注地看着他的动作。
很快地,枣汤装满一碗。他把它移到她前方。“请用,别客气。”来者是客。
一撇嘴,她把双臂盘在胸前。“喂,你可不可以稍微装笨一点?”
唇角一哂。“抱歉,现在有太多人仰赖我生存,我不能这么早死。”
“汤里的迷葯对我没用。”那小子已经混进来了。
“原来你有同伙。”他意味深长地。其实是她对这碗凉枣汤的兴趣使他开始注意起它。他试探,得到了两个解答。
不否认,不承认,她表情不变地注视了他一眼后,便霍地起身,毫不迟疑地朝门口走。
打开他的房门,她大剌剌地从他眼前走出去,并且一下子消失无踪。
石森树没有阻拦她。
第二次放过这个欲杀他的“杀手”他竟对她纵容,也似乎纵容得成习惯了
她不是杀手,所以,她只是客串角色喽?
放松下一直暗中紧绷的肌肉,他本来以为的几个可疑幕后操控者自动自他的名单中剔除;不过接下来,他竟完全无从猜测她来自何处,甚至她那一手飞刀和武功,也诡异得令他看不出出自何门何派。
舒了口气,站在廊上凝望着月色下、洒了层淡淡光影的院子,他的思绪转到了之前和老太婆的会面上。
楼风说得没错,其实他早就可以不甩那老太婆,洒楼是好是坏、石天庄的兴衰成败和他也没有关系他根本只是不想让她好过而已。只要他做得愈好,她的心情就愈不好;直到现在,她还是不愿承认他是她的孙子,只因为他娘在当年背叛了石天庄,让她难堪了。
对她来说,他是个既难堪又碍眼的存在。他的存在,仿佛时时在提醒她他母亲的背叛;所以他成了他母亲的代罪羔羊,所以她巴不得他从不曾出生过,所以,他有一个受尽羞辱的童年。不过,更令她气闷的是,他没有走上她计画中仇恨他娘、成了窝囊废的路。
老实说,他的确有一段时间处在差点放弃自己的状态,是某个人救了他。那个人不但让他知道他母亲会背叛的真相,还教了他一身武功和一切
就因为惧敬太君,连自己的亲爹也不会说、不会做的事,那个人却都代替他完成了。可是在他打下坚实的底子、足够自立后,那个人却连一句再见都没留下地从此消失就好像他从不曾出现一样彻底地消失那个时候,他刚好十五岁。
他不曾试图找过他、不曾试图挖掘他的身分,因为他曾经说过,只要他在江湖上有一番作为了,他就会来索取他应得的报酬。
他不在乎那个人是好人或恶人事实上他自己也算不上善类但对他来说,那个人却是很重要的人。虽然他的目标和那个人要他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的目标不同,不过他不会忘了该给那个人的报酬这也是他没离开石天庄的原因之一。
他在等着那个人来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