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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年
当坐在窗边的同学又亮又响的吼出“李旎,外找”这四个字的时候,我的书才翻过不到三页。
从座位上站来再顺便吸收周围过于热切的目光,再从自习室最后一排走出来再拐弯踏出门槛,我一脸从容。
于是多年以后,当我再次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常常奇怪自己当时为什么连想都没想是谁要找,毕竟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见。
“呀,没想到有这么冷呢。”刚刚抬头对上那人的眼,便开口这样跟我抱怨“空气干燥的太厉害了,觉得连皮肤都被僵化了,像是老了好几岁。”挑三捡四。
一边看着在我面前蹦跳着取暖的人,我一边皱眉。想,这个时候就算告诉我有即将有局部性钞票降雨也不有让我看到眼前人的惊讶吧。
手上的铅笔还指尖上转,几圈之后,终于停在对方面前“娄?”我半眯起眼。
“没关系,你也可以叫我苏菲。玛索。”扬起一张笑脸,对于上句有着明显废话嫌疑的问句,那头的人答的快速又干脆。
对着她摇头,不受克制的咬着牙关发出一个单音节,我转身,进自习室。
“不请我进去啊?”跟在身后的人明明是那么的自动自发,却还是要委屈万分的问出这么一句。
“你们学校的自习室是用来请人喝茶聊天的?”我答,白眼球在看向她的方位时就不知不觉多了一点。
还真是奇怪了,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当时我这么想着,并再一次一脸从容的晃过几十双群众的眼,而群众的表情却是类似看到了从断头台上回来居然还有脑袋在的人我想肯定不是我的原因。
走到最后一排拿了背包,再顺便善个后。当我抬眼去找那个穿的过于显眼的人时,她已经完成建立一个革命据点的任务了。真是可喜可贺。
“你的同学蛮有意思的。”意犹未尽的转身再次跟坐在前排的人挥挥手,她道。
“嗯。”摇头晃脑的应了一声,我拉着她的袖子从走廊转到楼梯口“你怎么在这里?”这才是重点。
据我所知这位娄大小姐所在的地标可是跟这里差十万八千里啊。
“我旅行。”耸耸肩,被问的人答。
旅行?我皱眉,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寻思着是不是这家伙突然时来运转好狗运的在哪里捡到了钱。
“这边,果然很冷啊。”呵出一团白气搓了搓手,她对我笑笑“我们那边已经可以穿t恤了,于是就穿这么少跑了过来,真是自作自受。”
闻言我大步跨下最后一层阶梯在暖气片边停了下来,回过头看她,怔怔的看了很久,仿佛不认识一般。
不可否认,就在当她说起这些的那一刹那,仿佛什么东西撞上了我的心脏,连同周围看进眼里曲折楼道、远处的喷泉、更远处的天空。似乎这一切,跟在我眼前的这个人不在一个时空,就像是搭错线那样让这样过去式在我的进行时里出现,真真切切的出现。
一定有什么曲扭了,一定有什么是被曲扭了。
就在这一瞬间。
我不知道别人搭错线了的后果是什么,但对我来说搭错线的后果无疑就是“破财免灾”这四个字。
从学知楼向后走拐弯出了南门,不出几分钟就有人大刺刺的坐在我对面、同时也坐在学校南门外的城隍庙小吃店里。
“呀呀,真是饥寒交迫啊。”从那一大碗大排面里抬起头来,挥舞着青绿色的筷子,刚刚解决完玉米棒加三个荷叶虾包的人如此诉苦。
没什么力气的扫了她一眼,把玩着手里被划过的帐单,又有些心不在焉转头看向了别处。
“看到我很惊讶?”就在我跑神的空档,有人头都没抬、口齿不清的从碗面上飘来这么一句。
“啊?”怔了怔,望了一眼正费力咀嚼的娄才点头“是有点。”
“啊,那就没办法了,谁在这边我只认识你。”咕咕噜噜的喝下一大碗汤,抹了抹嘴,她随意答。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这种话从她嘴里出来,再按我的经验来解答,不外乎就是“你活该倒霉”这几个字。
撇了撇嘴,我向窗外望了望已经将路灯一盏一盏点亮的知春路,突然觉得理所当然,自然的就像我知道接下来将会是黑夜降临一般。
我们坐在靠窗的地方,室内晕黄的灯映着越来越多的人群。热气蒸腾。
“我常常在想,那天,我打给你电话的那天你的心情是怎样,却是想了好久都没有答案。但是有结论一个:你,果然是个冷淡的人呢。”
“是吗?”扯着嘴角点点头,之后抬眼看那个含着筷子的人,我避重就轻“你的冷淡,也不会比我少吧。”
只是表现方式不同罢了。
闻言,她定定的望着我,良久才“企”了一声“真像两只刺猬在互相挑着对方刺多。”
她笑,然后伸了个懒腰向后靠在椅背。“其实在来之前我想了很久要不要来找你,毕竟属于我们的那一阶段已经过去了。你和我,都在向对方不在的空间里延伸,彼此代表着对方的过去,抽象点来说就是交集已完成。”
最后一个音落,我抬头,对着那个以漫不经心的口吻说出以上字句的人失笑“记得之前是你挑着我的刺吧,用不着这么快就自己送上门来。”
扬起眉向后张望了一阵,她淡淡的“啧”了一声“这个算不算是在冷淡的范围之类我不太清楚,不过我想你应该明白。”然后面不改色的叫来服务员继续点餐。
这个人是刚从集中营放出来的啊?
微微皱了皱眉,没把她那句“还是记在你帐上”听进耳朵,突然间有了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该怎么说?应该是一种恍然大悟吧。原来那些我一直认为着的东西在今天有了一个明显的概念,而且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认为。
那些人,那些已经在我生命中走过的人,仅此共同搭完了这一程。无论是要肯定还是否认,都已经是彼此的一段印记。如此而已。
“今天,多少号?”心满意足的啃着又一根玉米棒,对面那个口齿不清的人突然冒出这么没头没脑的问句。
“,月。”尽管有些猝不及防,但我还是很快答了出来。
满意的点点头,顺手抛开只剩残骸的棍棒,再捧着水果茶灌了一口。
“我要先告诉你,我已经没钱找地方住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那里大爷我占了”
“还有,虽然你明天才过生日,但是我还是抢一步先。生日快乐。”
略带惊讶的扬头看她,只到看到那双闪着些点点亮光的瞳孔,我笑了。
“谢谢。”
她点头,抓起了放在座位上的背包站了起来,刚刚踏出一步便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
那一刻,几乎是立即的知道她要说什么,清清楚楚连同背后紊乱的场景一起传入我的耳膜
是您要的冷面?端着盘子的服务员走到隔壁桌这样说。
与此同时,我听到窗外长短不一的鸣笛声,以及膝盖边暖气片里的潺潺水流声。
细碎而又尖锐。
“那么他,还是偶尔记起吧。”
就这样,在那个十九岁将至未至、有人陪伴的夜,我居然毫就那样无预警的哭了起来。为将要告别的一些未知的、已知的。
我知道,那些人,他们,曾陪着我走过很长一段路。只是当那一阶段结束,将要各自面对接下来种种的时候是我在抗拒,不知不觉的抗拒,却也越不过“现在以前”的界线。
那,是两个互不交接的时空。
但终于,还是有人要放下一切走向前。例如你,例如后来的我,例如他。因为我们面对的,还有以后,还有未来。
于是那一夜,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光怪陆离,时光倒流,不停的看到很多人。
那个有着一头金发、总是讲着蹩足中文的陈逸飞;某日午后让我深恶痛绝的讨论会以及总是吃吃笑着的黄佳韵,都冒着那样浓浓的烟雾出现在我眼前;那个热火朝天的运动会;被递到眼前的白毛巾;还有,还有那个站在天台的夜,季仲霖的眼。
不对!不对!我一定还遗忘了什么,否则不会那样在人群中逡巡,找着记忆中的身影。
那么,是他吗?是他?那个白衬衣的少年?那个有着深邃轮廓的少年?
他说,我要搬回家了。
他说,你这两天似乎对受伤特别感兴趣。
他说,牙尖嘴利之前最好先想想后果。
他说,今晚睡在我这里。
他说,不会抽烟就不要抽
于是他转身,隔着远远的距离,有花的香气,而我却感受不到。
他招了招手,走的很远很远。而那一头,似乎有谁在等着他,不是那个有着一头乱糟糟短发的我。
而后而后又是那个闷热着的天。依旧是让我深恶痛绝的讨论会,时不时推推眼镜的班长,发出“吱嘎吱嘎”声响的电风扇,以及十四岁的我。
是朦胧中的雾气,空气粘湿,栀子花的香气断断续续的传来,闻不太真切。
吃吃笑着的黄佳韵伸出手指着淡疏的树荫说“你看”顺眼望去的,便是那在白热阳光中渐渐透明的脸。
有着白皙皮肤的少年。
他不动,只是那样静静的站立静静的站立,久的似乎要融化进身后的背景。
“你,在哭吗?”
在哭吗?在哭吗
于是那一刻心被蛰痛,即使是在梦中也是那样真切的疼痛着,换不过气一样的喘息,几乎就要被痛醒。
然后,我突然明白,当我这一觉醒来时,这些人或事都将不会出现了。
他们,已经陪着我走完一段的成长。这样,就够了。
然而后来,再后来,一直到很后来,我才知道,娄出现的那一天,不是偶然的遇见。
而这一些,却是将要长大的证明。
证明一些将要已要逝去的。
十九岁的最后一场梦。以及,偶然的想起。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