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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号如何办案?
当虞亚德与张有全,洗完澡梦入华胥,高枕无忧时,林之江却正在贝当路跟日本宪兵队队长小笠原大办交涉,原因是提人没有提到。
自小黄被逮到队,一直没有讯问;因为小笠原是川端的密友,他只是根据川端的一个电话,逮捕小黄。根本就不知道犯了什么罪?当然,川端要求捕人时,有个简单的理由,说小黄是”重庆分子”但这个名词的涵义,已远非民国二十八九年那样严重,所以小黄被捕以后,倒也并没有吃什么苦头,只是单独被囚禁在一间空屋中;要等川端提供了详细的控诉状,方始进行处理。
因此,当76号派人提出借小黄的要求时,小笠原无法作出许可与否的决定;他必须先跟川端取得联络。76号派去的人,感到情形与其常不同。立即打电话回去报告,由林之江亲自来交涉。
“这个人,我是奉东京的命令逮捕的,所以是否能让你们把他带走,我必须向东京请示。复电未到,最好请你明天再来。”
“不!”林之江的态度很固执,”我在这里坐等。”
小笠原只得由他。所谓”奉东京的命令”云云,自然是假话;事实是他一直未找到川端,不能不作此托词。
一直到晚上7点钟,小笠原才能找到川端。听说76号要求借提小黄的理由是,他是谋刺周佛海的主犯,川端立即想到,他的计划已经被泄露了,76号借提小黄的主要原因是,要从此人身上追究主谋。川端颇有自知之明,凭一个统税局顾问的身分,要明斗周佛海是斗不过的;一旦真相大白,以他陆军中佐”后备役”的身分,将会被遣回东京,由参谋总长交付军法审判。
转念及此,立即便有了主意,要求处决小黄。小笠原自不免踌躇,因为对76号难以交代;保禁不住川端的”卑词厚币”而且以此人既有行刺周佛海的企图,则杀之并不为过的理由,说动了小笠原。
“东京已有复电,需要研究;明天上午才能作决定。请你明天来。”
“明天什么时候?”林之江问。
“上午9点半。”
林之江无奈,只得回到76号,随即跟金雄白通了电话;彼此都觉得事有蹊跷。金雄白尤岂不安;因为他无法判断小笠原说的是否真话?果如所云,则川端为承东京之命行事;也就是日本军部要取周佛海的性命。这一来,事态就严重了。
是不是要将这些情形告诉周佛海?金雄白考虑又考虑,决定到第二天上午9时半,看小笠原的答复如何,再作道理。
“你请坐一下。”金雄白说:“大概10点钟就有确实消息。”
虞亚德一楞,”怎么?”他问:“金先生,莫非有问题?”
“问题是不会有的。不过这件事的内幕很复杂;说不定要我跑一趟南京,才能把人弄出来。”
虞亚德倒抽一口冷气,半晌作不得声;金雄白亦有芒刺在背之感,香烟一枝接一枝;电话一个接一个,每次都是很紧张地抓起话筒,却都不是他所期待的,林之江的电话。
见此光景,料知不妙;心想应该先通知在对面咖啡室等候的张有全,让他心里有个准备。
“金先生,”他站起身来说:“我出去一趟,大概一刻钟回来。”
“好,好!”金雄白如释重负,”你回头再来。”
等虞亚德走得不久,林之江就来了,一脸的懊丧,坐下来咬着嘴唇不说话。金雄白的一颗心便往下沉了。
“怎么回事?”
“小黄领回来了。”林之江说:“是个尸首。”
“什么?”金雄白双眼睁得好大了,小黄死了?”
林之江指指左胸说:“一枪送命。”
“怎么会弄成这么一个结果呢?”金雄白的眉毛简直打成一个结了。
林之江默然;心里非常难过,事情是很明白的,什么”东京的命令”完全是鬼话!杀小黄的唯一原因,只是灭口。看起来不跟小笠原要人,小黄还不会死;本想救人,结果反而送了人家的命,世界上哪里还有比这再窝囊的事。
金雄白的感觉亦是如此;只是在程度上要重得多。而且眼前还有个难题,马上虞亚德一来,怎么向人交代?
就这彼此愁颜相向时,玻璃门外人影一闪,不待女秘书通报,虞亚德已推门而入了。
这就到了非常困窘的场面了!金雄白无奈,只能先替虞亚德介绍。
“亚德兄,这位就是林大队长。”
“喔!”林之江起身,木然地伸出手来。
“久仰!”虞亚德握着手说。
“久仰!”林之江机械似地回答。
“光棍眼,赛夹剪,”虞亚德蓦地里省悟,”金先生,”他说:“是不是出问题了。”
金雄白不知如何回答;楞了一会方找到了一句成语:“始料所不及。”
看到金、林二人的表情,虞亚德颇为感动;虽然救人没有救成功;至少情意是可感的。
“谢谢两位先生,力量总是尽到。小黄自己作孽,怨不着别人。不过,事情总要弄清楚;不然死了都是糊涂鬼。我想,小黄只有这点不甘心。”
“对了!”金雄白突然想起;但马上又变了念头,觉得自己不必再牵涉到这场没来由,冤冤相报的纠纷中。
可是,林之江与虞亚德,都渴望知道他这欲言又止的一句话是什么?等了一会看金雄白仍无表示,林之江忍不住了。
“金先生,你想起来什么?”
“没有什么,”金雄白转脸问道:“小黄有什么遗族?”
“乡下还有个哥哥。”
“是光棍。”
“老婆是有两个,死的死,走的走;孤家寡人一个。”
“那么,只有请他表兄替他料理后事了?”
“是啊。”
“那我再送他一笔钱。”说着,金雄白坐向办公桌去开支票。
虞亚德是早就想好了;看出金雄白不愿再多事,便悄声向林之江说:“林大队长,我可以不可以来拜访你;有些话向你报告。”
“报告不敢当。你要来看我,很欢迎;我给你一个电话号码,先打来试试看,只要我在,随时请过来。”
林之江写了3个电话号码给虞亚德,这表示他不是敷衍,确有愿意接见的诚意,虞亚德觉得很满意。
等金雄白开好一张支票交来,虞亚德却不肯收,”金先生,”他说:“这不是你的事;也不是我的事,应该他表兄去替小黄收尸。金先生做好事,我替小黄谢谢;不过支票应该他表兄来领。要到哪里收尸,还要麻烦金先生打个招呼。”
“尸首已经关照上天殡仪馆去领了。”林之江插嘴:“叫他表兄直接去接头。”
“好的。”虞亚德哈哈腰:“金先生、林大队长,我走了。”
他只走出金雄白的办公室,等在银行门口;不过十分钟的工夫,就等到了林之江,迎面拦住,躬身问道:“林大队长,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工夫。”
林之江略一沉吟,将手一指:“上车!到我那里去谈。”
在汽车里虞亚德就谈了,”林大队长,”他说:“我想请你替小黄伸冤。”
“可以。你不说,我也想追究这件事。”林之江说:“无鬼不死人,你晓不晓得底细?”
“我不晓得。不过有个人,一定晓得;这个人叫陈龙。耳东陈,龙凤的龙。”
“陈龙,这个人名字好熟。”
“是大自鸣钟一带,有点小名气的。”
“喔,我晓得了。”林之江问:“陈龙怎么样?”
“金先生托人送了小黄一张支票;小黄托他表兄去兑;他的表兄是陈龙的老婆的姘头;支票让陈龙拿现款掉去了。可是,这张支票到现在没有提出交换。”
“是这样一件事!”林之江大感兴趣,”他的表兄叫什么名字?”
“叫张有全。”
“你熟不熟?”
“当然熟。他还等在我那里。”
“那么,”林之江说:“我们一起开车子去接他。”
“我陪他来好了。他还不知道小黄已经翘掉了;我要跟他先说明白。”虞亚德说:“请司机朋友停一停。”
“好!”林之江说:“你马上来。知道不知道我的地方?”
“极斯非而路。”
“对!我等你。”林之江拍拍司机的肩,汽车停了下来。
一辆三轮车赶到张有全在等消息的咖啡馆,虞亚德不由得一楞,卡座中张有全对面坐着一个30左右的少妇;她面前也有杯咖啡,喝得只剩一小半,显然已坐了好些时候了。
看到虞亚德的脸色,张有全自不免忸怩;可也不能不介绍:“这位是陈太太!”
“陈太太”三字入耳,如雷一震;陈龙的太太?虞亚德心里在问;这时陈太太已转脸过来了,微笑等虞亚德来招呼。“陈太太,”虞亚德说:“敝姓李。”
这是暗示;也是试探陈太太,如果她已知道了他跟张有全的约会,脸上自然会有困惑的表情。幸好没有;那么可以证明张有全并未提到他的名字。”李先生,请坐!”说着,她自己将身子往靠壁那边缩了过去,留出外面一半让”李先生”坐。
这个举动给虞亚德的印象非常深刻;除非她跟张有全非常密切的关系,才会有这种视张有全的朋友像自己的朋友,脱略客套的举动。当然良家妇女总不免矜持;也不会有这种忘掉性别的表现。这又可以确定,陈太太一定是”白相人”陈龙的太太。
“我要走了。你也快回去吧!这几天发现什么德国麻疹,要看西医;不能看中医,不要耽误!”说完,张有全掏出一叠钞票,丢在玻璃桌面上,又加一句:“这里的帐你结。”
于是虞亚德向陈太太点一点头,作为道别、跟在张有全身后,很快地改变了主意。
原来的主意是打算据实相告;此时发现跟陈太太在一起,这个疑团太大了!张有全本性虽并不坏,但为人糊涂,是非不明,轻重不分;尤其是已为陈太太所迷,使得陈龙能够用老婆的裤带,紧紧捆住张有全。照此情形,只要他一脱离了掌握,什么规定得切切实实的事,都会变卦。不如先瞒他一瞒为妙。
“怎么样?”张有全问:“仍旧有麻烦?”
“有麻烦”是虞亚德见了金雄白回来以后跟他说的话。
“没有了!”虞亚德往后说:“人已经到了76号;林之江在等我们去接。”
“好极了!前面就是祥生,坐汽车去。”
“慢一点!我先问你两句话。”虞亚德低声问道:“这陈太太是谁?陈龙的老婆?”
“是的。”
“她怎么会在这里,是你约她来的?”
“不错!我约她来的。不过我人格保证,她不知道我们的事情。”张有全将右手按在左胸上,表示是凭良心说话。”今天早晨她打电话给我,跟我要钱给孩子看病;我跟她说,我9点钟在南京兴业银行跟朋友有约会了,叫她到那里来等——。”
“这点就不对了!我们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她。”
“她坐在里面;我没有进银行,所以没有看到她。后来等你不来,我想起来了,进银行一找,果然在那里,才把她带到咖啡馆里去的。”张有全又说:“跟你说实话,她的儿子姓陈;实在姓张。”
“原来是你的儿子。”
“是啊!你倒想,我能不关心。”
“对!你应该关心。”虞亚德口中这样说:心里越觉得自己做对了。
到了76号,由于林之江已有交代,所以不必再通报,便为提着一柄算是最新式武器的,汤姆式手提机关枪的警卫,带到了林之江的办公室。
办公室很大,一半隔成会客室;虞亚德关照张有全稍等,自己跟着警卫到了里间。约莫5分钟,便即复回;张有全一看他的脸色,心头立刻疑云大生,因为不论如何不像有喜事的神情。
“老张,为了你的表弟死得冤枉——。”
“什么?”张有全大声惊呼;眼圈跟着就红了。
“小黄死掉了。林大队长答应替他伸冤,叫我把你请了来。这是个什么地方,你当然知道;自己朋友,我劝你要识相”
张有全不甚听得明白他的话,因为方寸大乱;”小黄是怎么死的?”他只管自己发问。
“自然是日本宪兵杀掉的。”
“不是说,可以提过来吗?”
“是啊!问题就在这里。何以一直做下来的规矩,忽然乱了,林大队长就是想找出其中的毛病来。等下,你最好有一句,说一句。”
张有全怔怔地流着眼泪,突然问道:“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我是因为看到你的姘头,我不敢说了。”虞亚德很率直地答说:“你倒自己想想看,陈龙的老婆,陪你睡觉;你的儿子又姓了陈龙的姓,你们两个人等于穿一条裤子。我告诉了你,你告诉了陈龙怎么办?”
“这样说,是预备抓陈龙?”
“可能!”
说到这里,办公室出来一个人;来路货料子的西装,烫得方楞折角;皮鞋擦得雪亮,不过腋下微微突起,可以想象得到是跨着一支手枪。
“大队长!”虞亚德起身招呼。张有全当然也站了起来;林之江摆一摆手,自己先坐了下来,”贵姓张?”他很客气地问。
“是的!我叫张有全。”
“小黄是你表弟?”
“是的。”
“陈龙呢?你们是好朋友?”林之江将”好”字说得特别重。
“是的。好朋友。”张有全微微发窘。
“表弟跟好朋友,哪一个来得亲?”
话中有锋芒,张有全急忙答说:“大队长,我绝不是存心要害我表弟;我也不知道陈龙拿了那张支票,另外会搞什么花样——。”
“我明白!我明白!”林之江摇摇手,截断了他的话,”我现在想问你两句话,请你老实说。”
“好!”张有全连连点头。
“陈龙住在哪里?”
“他有两个家,一个在吕班路——。”
林之江取出一本笔记簿,撕下一张,连同自来水笔一起交给张有全,要他将地址写下来。
“现在会在哪个家?”
“吕班路。”
“如果不在呢?可能会在哪里?”
“大概——”林之江看一看手表说:“快吃中饭了;他大概在家。”
“他家有电话没有?”
“有。”
“你平常是不是常常约他出来吃中饭?”
“偶而也有。”
“所谓偶尔也有,是一个月总有那么一两次,还是难得有一回?”
“一个月有一两次。”
“你请坐一下。”林之江起身回到办公室,听得他在说话;却不知是跟谁说,也听不清说些什么。
这样过了有十来分钟进来一个工友,来请虞亚德与张有全吃饭。饭厅就在邻室,菜很丰盛;张有全食不下咽,虞亚德倒是胃口很好。吃到一半,林之江回来了。
“请你打个电话给陈龙,约他出来吃中饭。”
张有全茫然不知所答;虞亚德便说:“你不必多想,照林大队长的话做就不错。”
张有全点点头,起身问道:“约在哪里?”
“随便你。总是你们平常常去的地方。”
“好!他如果在家吃过了呢?”
“那就算了。不过你要说一句:请你在家等我;我马上回来,有要紧话跟你说。”
于是张有全拨了电话;接通了等了一下,向虞亚德点点头,表示来接听的正的陈龙。
“喂,喔,我是有全;怎么样,一起吃中饭,好不好?”
张有全等了一下说:“你想吃罗宋大菜?好,就是巷口那一家好了。我马上赶回来。”
饭厅里电话刚完;办公室中铃声大振,林之江匆匆走了回去接电话。张有全却大感困惑,不能向虞亚德发问。
“我是不是要赶回去?”
虞亚德沉吟了一会,忽然面有喜色,”用不着!”他说:“你在这里慢慢吃好了。”
“那不是放了陈龙的生?”
“不会的。陈龙那里马上有客人上门了。”
“咦!”张有全大为诧异,而且面有愠色,仿佛受了戏侮似地,”你怎么知道?”
“你连这一点都想不通,难怪让陈龙把你吃瘪——”虞亚德低声说道:“人早已派出去,已经在吕班路了;要你打电话是投石问路,看陈龙在不在家。你看着好了,用不到半个钟头,陈龙跟你就碰头了。”
“不,不!”张有全乱摇着手说:“我不要跟他见面。”
“恐怕要对质,没有办法不见面的。”虞亚德鼓励他说:
“有林大队长撑你的腰,你怕什么?而且陈龙亦不会晓得,他的住处是你说出来的。”
张有全是个老实人,心里觉得七上八下,无法宁静;食不下咽,只是一支接一支抽烟,这样过了不知多少时候,林之江又出现了。
“怎么样?”虞亚德问说:“很顺利?”
“一切都顺利,现在请张先生去听我们审问陈龙,口供如有不实,请告诉我。”
“在哪里听?”张有全急急问道:“是不是另外一间房?”
“对!另外一间房,你们看得到他;他看不见你们。”
听这一说,张有全立即便有如释重负的表情;跟着林之江到了后面一座钢骨水泥的屋子,一共3间窗子开得极高,上加铁栅;门不开在中间,而是左右各一,从右面门进去一看,才知道里面是隔断的,外面看来3间;里面并不相通。
“你们在这里看。”林之江指着嵌在墙上的一面镜子说:“这面镜子是英国货,单向透光;看得出去,看不进来。”
接着,将虞亚德凑到镜子前面一望,原来另外两间是打通了的,中间一张大餐桌,却只有两张椅子;水泥涂过的墙壁,挂着皮鞭、手铐、链条;墙上斑斑点点,触目皆是,但都在墙角,高不逾人,可以想象得到,这些斑点,原迹是血,日子一久,自成黑色。
正张望间,只见林之江已带着一名录供的助手入屋,双双坐定;便有两名武装人员押着陈龙来受审。
这时张有全自己亦到了镜子前面,虽知单向透光,陈龙看不到他,而心理上却总以为他跟陈龙面对面,不免忸怩不安,直到视线相接而对方毫无表情,才知道真的看不到他,悬着一颗心,开始放了下来。
“你叫陈龙?”林之江问,声音是从挂在墙上的喇叭中传过来的。
“是的。”
“有个叫张有全的人你认识不认识?”
一听这话,陈龙立刻睁大了眼睛,”认识。”他点点头:“我们是朋友。”
“他常常住在你家,是不是?”
“是的。”
“为什么?”林之江脸上有狡猾的笑容,”莫非他没有家?”
“他、他是我的好朋友;有时候谈得深夜了,回去不方便,就住在我那里。”
“喔,”林之江问:“你们是好朋友,大家共钱财的?”
“有的时候有;他借我,我借他,帐都很清楚的。”
“他是不是拿支票跟你掉钱。”林之江说:“我是指最近的事。”
“是,有这回事。”
“支票是远期的,还是即期的?”
“是——,”陈龙答说:“远期的。”
“远期支票?”林之江装作理解的神情,”当然是远期支票,不然用不着跟你掉现钞。那张支票呢?”
“我又掉给别人了。”
“掉给哪个?”
“我的一个朋友。”
“叫什么名字?”
这一下,陈龙犹豫了;但过了好一会,开出口来却是很有决断的语气:“掉给一个日本朋友。”
“叫什么名字?”
“叫川端,是统税局的顾问。”
“你跟他什么关系?”
“我们是朋友。”陈龙停了一下,突然又说:“你不相信,可以打电话去问;电话37305。”
“我没有什么不相信。”林之江说:“我再问你一个人,梅花癞痢小黄,是不是你的朋友?”
“认识。还谈不到是朋友。”
“真的?”
“真的!”陈龙的声音斩钉截铁。
“你不要说假话。”
“一点都不是假话。要说跟小黄是朋友;也不过是点头朋友。”
路途相值,如果是有交情的朋友,少不得招呼一声;倘或久不相见,总是执手问好,略叙寒暄。仅止于认识,彼此点个头,交臂而过,这种朋友称之为”点头朋友”陈龙这样极力强调他跟小黄并无交情,足见心虚;林之江面有愠色,开出口来就让陈龙难堪了。
“你跟小黄不算朋友,那么要怎样才算朋友?是不是跟你老婆睡过觉,你才当他朋友。”
虞亚德听得这一句,急忙转脸去看陈龙的表情;不过张有全却顿着足,着急地说:“糟糕,糟糕!这下拆穿西洋镜,他知道是我跟林大队长说的。”
“你不要紧张!”虞亚德一面按着他的肩,加以抚慰,一面去看陈龙,只见他的脸色极其难看。至于他是如何回答,由于张有全的干扰;使得虞亚德漏听了。
“我不管你跟张有全是什么交情,我要问的是小黄。既然你不承认小黄是朋友,那么,我来问你的日本朋友,你怎么会想起来跟他去掉现钞?”
“因为他有钞票,人也很爽气的。”
“那张支票的出票人是谁?”
“我不知道,图章上的字看不清楚;张有全说支票是好的,我就相信他了。”
“那么,是哪家银行的票子。”
“我也没有注意。”
一句话刚完,只见林之江将手里的一条骑马鞭,使劲往桌上一抽发出极响,极清脆的声音,将虞亚德与张有全都吓了一跳。
虞亚德未及答话,突然发现隔室一片漆黑,原来仅有的两面窗户,已被遮掩,照明的电灯,亦已熄灭。但一个念头尚未转完,只见一盏眩目的强光,光线从上而下,斜射在陈龙脸上;他很快地退了两步,那知后面有张椅子在等着他,一屁股坐了下来,随即有人从椅子背后伸过一条皮带,将他连身子带双臂,捆得结结实实。
这下,他再也不能闪避刺目的强光了。林之江从暗影中冷冷地说道:“光棍不吃眼前亏,我劝你有一句说一句;真是真,假是假,没有查不清楚的事。”
“我连有个日本朋友川端,都告诉你了,哪里还有隐瞒的事?”
“你开口日本朋友,闭口日本朋友,有啥好神气的!我就从你的日本朋友问起;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
“朋友介绍的。”
“哪个朋友?”
“虹口宪兵队的密探张小毛。”
“原来你跟张小毛是朋友;怪不得心狠手辣。”林之江问:“小黄认识不认识川端?”
陈龙迟疑了好一会才回答:“有点认识。”
“怎么叫有点认识?”
“认识,不熟。”陈龙答说:“不过一起吃过一顿饭。”
“是你介绍的?”
“是的。”
“特为介绍小黄跟川端认识,而且还一起吃饭;一本正经,是不是有啥事情要谈?”
“没有。”
这两个字说得非常勉强,任何人都听得出来,陈龙言不由衷;但林之江居然不往下追问,”好,就算没有。”他问:
“小黄手里有过一张川端的支票,是从哪里来的?”
“决没有的事!他怎么会有川端的支票?”陈龙的语气,显得极有把握。
越是如此,越显得他在说假话。可以说”不知道”;也不妨用疑问的语气:“不会有的事吧?”却不能斩钉截铁地肯定,决无此事。因为支票是流通的,辗转归入小黄之手,又何足为奇?唯陈龙预先有了打算,如果问到川端的支票,决不承认,才会有这样的问答。
林之江当然会抓住他这个漏洞,紧接着他的话问:“你怎么知道小黄手里决不会有川端的支票?”
“因为,”陈龙很缓慢,显得很谨慎地说:“小黄的经济情形,我很清楚的。”
“嫡亲弟兄,彼此也不见得晓得经济情形;你倒居然对小黄很清楚!你不是说,你跟小黄还不算是朋友吗?”
这一下,陈龙张口结舌,无以为答了;于是又有盏强光灯,从另一方向照过来,撇着脸的陈龙,两面被逼,只有拼命将头低了下去;身子不免挣扎。不料那张椅子有”机关”;只要一挣扎,右面会甩过来一根木棍,前是大如手掌的一块厚皮,”啪”地一声,摔了陈龙一个嘴巴,将他打得脸歪向一边,谁知那面也有一样的”皮巴掌”;凑个正着,而且打得比前一记更重,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
虞亚德看得滑稽,急忙掩口,遮住笑声;张有全亦忍俊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急忙屏声息气,侧耳细听陈龙如何回答。
陈龙仍然沉默;只听林之江在说:“姓陈的,我劝你识相,你话里处处是漏洞;譬如说,小黄不算你的朋友,你倒会把他介绍给川端。这话说得过去吗?现在闲话少说,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再说一句假话,我就不在这个地方问你了。我给你两分钟的时间考虑。”
不到1分钟,陈龙就开口了,不过是发问:“林大队长,如果我说了实话;是不是放我出去?”
“那要看情形,能帮忙总帮忙。”
陈龙这一次考虑了两分钟不止;最后毅然决然地说:“我说。不过我预先声明,其中有句话,你打死我都不会说的。”
“哪句话?”
“我不能说;要看你问不问,你问到就知道了。”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是那句话。好吧!我也先不说。”林之江笑笑问道:“你跟小黄到底算不算朋友?”
“算。而且是好朋友。”
“那么,刚才你怎么不承认呢?”
“因为他做了件对不起我的事。”
林之江的一只手,突然从强光中出现,作了一个手势;接着,又是一片漆黑;然后恢复为最初的情况,让陈龙可以跟林之江面对面说话;而且也替陈龙松了绑。
“我替小黄介绍了一桩生意他收了人家的定洋,一动不动;我催他,他说办不到,我说办不到也不要紧,你把定洋退还给人家。他说:输掉了。林大队长,请你想想,我跟人家怎么交代?”
“这个人家是谁?”林之江问:“川端?”
“是的。”
“是桩什么生意?”
“请你不要问;我声明在先过的。”
“你是不敢说;一说性命就送掉了。”林之江问:“是不是?”
“我声明在先过的。”陈龙连是与否都不愿回答。
“你不说也不要紧。现在谈到第二张支票了。你真的调给川端了。”
“是的。”
“为什么?不是普通的调头寸吧?”
“是的。”陈龙答说:“川端逼我逼得很厉害,我说小黄拆烂污,他不肯相信;后来听说有这么一张支票,我要来一看,懂了其中的道理,所以跟张有全调了来,送给川端。这样,我才算逃过一道难关。”
“以后呢?小黄被抓,是不是你出的主意?”
“不是!我可以赌咒,”陈龙又说:“以后我就没有再问这件事了。”
“好!还有什么话?”
“没有了!有一句说一句,都在这里了。”
问到这里,告一段落;另一间房子里有人在做笔录,拿来给陈龙看过,毫无异议地签了名字,该对他有所发落了。
“照现在看,你没有什么责任。不过,你没有完全说实话,我不能放你。”林之江又说:“除非你把介绍小黄给川端做件什么事,完全说明白。”
“完全说明白”便是与自己过不去,可以想象得到,陈龙绝不考虑;只见他的脸色很沉重,想了好一会说:“林大队长,请你让我交保;放我一马。”
“也不必交保,住在这里很舒服的;你想吃什么,我请客,住个三四天就可以出去的。”
“那么,让我打个电话行不行?”
“你要打给谁?”
“一个朋友。”
“你写条子,我叫人替你送去。”
陈龙不答;显然的,他有不能为外人道的话要说;在电话中,还可以随机应变,运用隐语,要化成文字,而使得对方能懂得他的弦外之音,他还没有这个能耐。
“林大队长,得饶人处且饶人。”陈龙的声音有些不大自然了,”你是亨字号,我是小脚色。不过,林大队长,你总也不会天天是初一吧!”
林之江勃然变色;陈龙脸上的表情,亦变得异常复杂、悔恨惶恐,兼而有之。不过两个人都很快地恢复常态了。
“对不起,今天我是初一。”林之江打了一下铃,警卫入室,他示意将陈龙带走。
“林大队长,”陈龙陪笑说道:“我不会说话,请你不要认真。”
“说过就算了。你安心在这里住几天。”林之江问:“要不要跟你太太说什么话?”
“请你关照我老婆,送铺盖来。还有,叫她去找一找我的一个姓张的朋友。”
说到这话,张有全略感宽慰,因为这表示陈龙并不知道他在这里;看样子他也决没有想到,他的住处是谁告诉76号的。
“原来是怎么回事,你都听清楚了吧?”张有全向虞亚德说:“看样子,陈龙也没有什么不得了的罪名。”
“哼!”虞亚德冷笑一声,”你这个人真老实。”
“怎么?”
虞亚德尚未答言,林之江推门进来,招一招手;等他们到了外面,林之江又将虞亚德邀到办公室有话谈。
“你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
“你认为怎么样?”林之江跟着问。
“如果他的话不假;小黄就是半吊子,也难怪陈龙。”
林之江点点头,”我本来倒想放他一马。不过,”林之江笑笑说道:“一放出去,他要做初二;那就放不得了。”
光棍有句找”落场势”的话:“你做初一;我做初二”这比”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来得强硬。但如果只是为了遮遮羞,倒也无所谓;坏在陈龙有日本人做后台,那就难免要惹杀身之祸了。
这是虞亚德早就想到的;此刻听了林之江的话,不免又想,如果替陈龙说句把好话,讨个情,林之江也许会卖帐。但如果他要保证,一放出去陈龙不会”做初二”怎么办?
算了!牵涉到日本人,不必多事。这样一想,便不开口;于是林之江就开口了。
“陈龙的老婆,对陈龙怎么样?”
“我不知道。”
“对张有全呢?”林之江补充一句:“我是说陈龙的老婆。”
“我看像夫妻一样。”
“这样说,对陈龙不会太关心的。”林之江说:“请你关照张有全,一味装胡羊好了。”
“我晓得了。谢谢你。”虞亚德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却为林之江又喊了回来。
“亚德兄,”他说:“你到这里来帮帮忙,怎么样?”
虞亚德未曾想到林之江会看中他;考虑了一下说:“过两天答复你,可以吧?”
“可以,可以!”林之江很热情地握着他的手说:“随时打电话来。”
送客一直送到客厅外面,而且派车子相送。张有全一看面子十足,心想,至少自己是不会有麻烦了。
就因为心情一转变,中午食不下咽,此刻腹如雷鸣;张有全中途下车,邀虞亚德小饮。一进了馆子,他直奔柜台,先打电话。
机警的虞亚德,一把捏住话筒,”你打给谁?”他问。
“我打个电话回家。”
“那个家?张家还是陈家?”
“自然是陈家。”张有全答说:“我孤家寡人一个,打回家打给谁?”
虞亚德将话筒搁好,拉着他落座;等点了菜才问:“你是打给你的姘头——。”
“女朋友。”张有全纠正他的说法。
“我看还不止于女朋友,是张大嫂。”虞亚德开门见山地说:“林之江关照,这件事你回去装不晓得。如果问起来,你更不可说破。总而言之一句话,对任何人都装胡羊,只当根本不认识陈龙这个人。”
“为什么?”
“我不晓得。不过,听他的话总不错。”虞亚德起身说道:“我要走了。”
“慢点!”张有全央求着说:“还有去收小黄的尸,帮帮我忙;好人做到底。”
这个要求是虞亚德所无法拒绝的,只好又坐了下来,默默地陪着张有全。
“唉!”张有全叹口气,”小黄死得不明不白。”
虞亚德突然想起,”我倒再问你一句话,”他说:“小黄跟陈龙的这些花样,你真的没有听说过?”
“没有。”张有全问:“到底是桩什么生意;怎么收了定洋会拆人家烂污?”
“我告诉你好了。”虞亚德压低了声音说:“陈龙介绍小黄去行刺周佛海。”
这轻轻的一句话,吓了张有全一大跳,连酒杯都握不住;杯子未破,一大杯啤酒却都倒了在身上,于是乱了一阵,才能继续往下谈。
“怪不得陈龙不肯说;说了非送命不可。”
“你现在识得利害轻重了吧?”虞亚德说:“不要自己惹是非上身。”
张有全怔怔地想了好一会,自语似地说:“陈龙不知道会怎么样?恐怕凶多吉少;关个十年八年都说不定。”
“那也不要紧,反正他的老婆有你养。”
张有全不答,匆匆吃完饭,跟虞亚德到殡仪馆料理了小黄的后事,直到晚上才分手。
“不要忘记林之江的话。”临走,虞亚德还叮嘱了一句。
张有全深深点头;一个人考虑了一下,决定回自己的住处。不道一上3楼,就发现自己所租的那间”亭子间”电灯亮着;不由得一惊,蹑手蹑脚地走近了,从门缝中往里窥视,非常意外地,是陈龙的老婆,坐在他的床沿上想心事;床上睡着一个小孩,就是他的小宝。
此来必有缘故,张有全摸一摸自己的脸,保持着正常的表情去推开门来。像她这种移樽就教的情形,偶而也有;所以他不必用诧异的语气,只是装得欢迎地说:“你也在这里!”
“你一天到哪里去了?我到处找你;都说没有看见。是不是跟那个虞先生在一起?”
“是啊!”张有全答说:“我们俩在替我的表弟小黄收尸。”
“你晓不晓得,老陈抓走了?”
“我不晓得。”张有全故意吃惊地说:“是谁来抓的?”
“穿的便衣。听说是76号的人。”
“那就麻烦了。”
“现在只有去找日本人。”陈龙的老婆说:“在他抓走以前,私下关照我,如果下半天3点钟还不回来,亦没有消息,就要我通知你,去找统税局的一个日本顾问,名字叫川端;他会说中国话的。”
“喔,找到川端怎么说?”
“就说陈龙让穿便衣的人抓走了,请川端先生想办法。他自然会去查明白,是哪里来抓的。”
“那,那是明天上午的事了。”
“也不知道隔了这一夜,会出什么事。”她怨怼地说:“你要去办丧事,也应该告诉我一声;害得我到处找,心里像火烧油煎一样。”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明天一早我就去找川端。”
“早点去。”陈龙的老婆说:“我要回去了。”
“你不睡在这里?”
“家里还有两个,怎么办?我是托对门的杨太太照看;人家也快要睡了。”陈龙的老婆说:“或者你送了我回去。”
这原是顺理成章的事,但张有全决定要跟虞亚德去见个面;便藉口太累,只叫了一辆三轮车,将她们母子送回家。然后打电话找虞亚德,居然一接就通。
“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电话里面不便谈;我们在哪里见面?”
“我到你那里来好了。”虞亚德问:“你住在哪里?”
张有全便说了地址,挂断电话,回家坐等;虞亚德倒是很快就到了,敲开了门,先左右张望,是保持戒备的神气。
“没有别的人。”张有全说:“你放心大胆进来好了。”
“不是我不放心,我要看看陈龙的老婆在不在这里。”
“她先在这里,一直等我。我就是因为她来了,才打电话给你的。”接着,张有全将陈龙被捕之前叮嘱妻子的话,告诉了虞亚德。
“你怎么回答她?”
“我说明天一早去找。”
虞亚德不作声,点起一枝烟,将自己的脸躲入烟氛之中。张有全为人老实,看他的样子,有些紧张了。
“是不是麻烦很大?”
“你说谁?”
“说我们惹上麻烦了?”
“我们有什么麻烦?”虞亚德说:“我是说陈龙自己。”
“陈龙?”张有全困惑地,”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陈龙现在有麻烦;如果川端知道了,会想法子救他,麻烦不就没有了。”
“那么,你找我来,告诉我这个消息,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林之江不要误会我嘴太快。”
虞亚德点点头,又想了一会问道:“陈龙的老婆跟陈龙的感情,到底怎么样?”
这好像是题外之话;不过张有全还是回答了,”夫妻总是夫妻。”他说:“遇到这种事,既然有话交代,她总要替陈龙办到。”
“对你呢?”
“你为什么问这话?”
“你不必管。只老实告诉我就是。”
“当然不坏,而且陈龙也承认了的。”
“这样说,如果她是寡妇,或者离了婚,你就会娶她?”
“那还用说!”
“好,你跟我实说了,我才好替你出主意。我现在告诉你两种情形,一种是你不必去找川端,对陈龙的老婆,只说去过了。照这样,陈龙或许还有生路。”
“为什么?”张有全越发困惑,照你的话,如果我去看了川端,对陈龙反而不好?”
“一点不错。”虞亚德说:“你只要把这件事一告诉川端;陈龙的性命就不保了。”
“这又是什么道理,我实在不懂。”
“跟你说,你也不明白。不过,有一点我要先提醒你,如果你不理会这件事,一旦陈龙放出来了,跟川端一碰头,知道你根本没有去说。那时候一定要质问你,你应该有一套话说。”
“是啊!”张有全急急问道:“那时候我有什么话说?我也不能说是你说的;就算我说了,他问我是什么道理,我又怎么回答他?”
“是啊!”虞亚德也承认他的话不错,不过没有疑问,只说:“这个道理要你自己去想。”
“我想不出。”
“你如果想不出;那么,我说了你也不会明白。”虞亚德略停一下又说,”我看你就告诉川端好了。”
“我告诉了川端;川端会去查明白。说不定就会跟林之江说,是某某人来告诉我的。那一来,林之江不就要起误会。”
“这不要紧,明天我先告诉他好了。”虞亚德又说:“如果你想通了,不去看川端了,明天上午先通知我一声。”
“不必通知。”张有全很有决断地说:“照他的话做总不错。你我也没有麻烦。”
“对了!你不但没有麻烦,还有好处。”
“什么好处?”
虞亚德笑笑站起身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走到门口又说:“明天不管怎么样,你给我一个电话。”
“好!”到了第二天上午10点钟,张有全果然有电话给虞亚德;告诉他说,已经见到了川端,说受陈龙的老婆之托,去告诉他,陈龙被不知名的人所逮捕,请他设法营救。
“川端怎样?”
“川端好像很关心,问了我好些话;我都说我不知道。”
“对!你做得对。”虞亚德说:“这几天有什么情况,随时保持联络。”
“我知道。”
挂上电话,虞亚德毫不耽搁,出门跳上三轮车,一直到极斯非而路76号;很顺利地见到了林之江。
“我特为来告诉你一件事。陈龙跟川端的关系,看起来很密切。”接着,他将始末经过情形,细细说了给林之江听。
“喔,多谢你来通知我。”林之江又问:“到我这里来帮忙吧?”
“等过了这件事再说。”
“这件事迟早要过去的。麻烦不大。”
“我希望知道结果。”
“我一定告诉你。”林之江问:“我跟你怎么联络?”
“打电话给我好了:我住在——。”虞亚德找张纸写了住址跟电话号码给他。
“还有句话,我要请问你,你跟陈龙怎么样?”
“我跟他不认识。”
“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