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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叶横舟如此侮辱,张天艾自是杀气大盛,他沉声暴喝,一掌直击,劲气鼓荡满袖,劲风凌厉凶猛。
“大胆狂徒,竟然冲击宫城重地、惊扰圣驾,找死!”
叶横舟冷笑一声,翻手回敬一掌。
“赵构这狗一样的畜生,也他妈的配称‘圣’?!”
挟万涛排壑之势,叶横舟脚下地面大片大片地犁起,周遭砖瓦咯吱作响,块块断裂,坚固宫墙亦被挤压破坏,碎如蛛网。
光这些余波,已有相当威力,但真正用于应敌、杀人的最强劲力,仍在叶横舟的掌中,尚未彻底激发。
就像一条被堤坝拦住的长江大河,不断激荡,积蓄着回滚翻卷的力量,等待着决堤奔泻那一刻。
双掌相触,炸开连环惊爆,如天鼓擂动,慷慨激昂,直震得石崩岩摧。
见两人这番威势,解严冷面如土色,不要命地运起功力,发足狂奔,朝宫城深处逃去。
挡下一击,张天艾虽未露颓势,可心中已极为震撼,面色肃然。
只因这简单一接掌,已使他的左手指节有三处骨裂,五处挫伤。
张天艾平生所战高手可谓无算,可论掌力之雄浑刚猛,却无有可比此人者。就算是那个惊才绝艳、自立门户的师弟,也不行。
心知此人掌力强悍绝伦,乃足以与韦三青相提并论的生死大敌,张天艾面色沉凝,摒弃一切杂念,再出手,便是毫无保留的最强杀招。
张天艾竖起一根食指,向天刺出。
正是朝天一棍。
只属于他自己的——朝天一棍!
作为创招者,这招在张天艾手中使出,杀气之重、杀力之强,自然与学艺未精、功力未纯的米苍穹,不可同日而语。
甚至可以说是有天壤之别。
这一棍还未击中,叶横舟已为棍法中的招意而触动,他的灵觉感到了一股浓烈至极的情感——那是倾尽四海之水,也难以洗清的怨恨、愤怒。
张天艾这一生,在遇到韦三青之前,可谓是春风得意。
事业上,他是斩经堂历代最出色的堂主,生活上,他有梁任花这个艳冠群芳的结发妻子。
可这一切,都被韦三青毁了。
他引以为傲的武学在韦三青面前不堪一击,就连他的妻子,也因唾弃他的品性,跟着韦三青离去。
他那尚未出世的孩子,更是被他亲手毙杀。
那一战后,张天艾失魂落魄的回到斩经堂,休养了足足一年,才能勉强下地行走。
而那些原本与张天艾亲善的好友、同门们,都不约而同地冷落了他,甚至将他当做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原来他就是淮阴张侯。
——就是那个被师弟韦青青青一招击败,并抢走结发妻子的小丑?
这种从山巅跌至深谷的落差,将张天艾的精神气摔个粉碎。
他几乎要从此一蹶不振。
好在,张天艾终究是不世出的天才人物。
他虽浑浑噩噩地过了许多时日,却没有彻底消沉,反而在某一日重新振作,更借胸中这股怒气、怨气、杀气创出了“朝天一棍”。
这些年来,在人生低谷中挣扎着,一步一个脚印爬出来的张天艾,早已是脱胎换骨。
可他非但没有释然,反而对韦青青青怨恨更深,杀意更重。
张天艾此时活在世上的唯一意义,就是要杀了这个令自己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
为此,他甚至不惜放下一切骄傲与尊严,投身宫中,甘愿成为一条任由皇帝驱使的狗,只为获得这至上之力的支持。
只要能杀了韦青青青,他什么都愿意舍弃,什么都愿意付出。
若不能体会到张天艾的狂怒与积怨,就决然不能发挥出这惊世绝学的真正威力。
叶横舟右臂一挥,大袖如云潮,直卷向张天艾,当空炸开滚滚浪涛声。
可袖子还未触及张天艾身前三尺,已被弥漫四周的气劲震碎,片片纷飞,露出一只五指紧扣成爪的手掌。
这仍是叶横舟面对米苍穹时,曾用过的擒拿手法,这一次,他也准确擒住了张天艾的手腕。
可尽管用着同样的招式,结果却截然不同。
叶横舟只觉得那非是一条手臂,而是某种异常敏锐、凶猛难制的狂兽。
张天艾面貌狰狞至极,右臂劲力催发,竟将叶横舟的右手五指荡开,随即,“朝天一棍”长驱而入,直指要害,欲要一击杀敌。
如果说“朝天一棍”在米苍穹手里是一头孽蛟,虽有翻江倒海之能,却难称真龙。
那张天艾这招,就是一头货真价实的毒龙,择人而噬,张狂嚣烈,无拘无束,凶戾至极,不闹个天翻地覆决不罢休!
论招式之精妙,杀力之强横,这招还更胜李沉舟以权欲之心,催动的最后一拳。
同为“千一”派生出的绝学,“朝天一棍”在张天艾手中的威力,就绝不会在自在门后辈弟子诸葛正我的“惊艳一枪”与元十三限的“伤心小箭”之下。
叶横舟足尖一点,身形飞退,在这个过程中,他不断弹动右手五指,凌厉气劲刺向张天艾周身,抵消、化解这一棍的无匹巨力。
朝天一棍威力虽强,可俗话说刚不可久,只要叶横舟能保持这种输出,不消一时三刻,便能破去这凶戾的棍法。
张天艾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他变。
变招、变式、变气。
在叶横舟应付“朝天一棍”时,张天艾的小指头轻轻一动。
这本是极轻微,极不易察觉的动作,却引发出一股激烈、爆裂、炸裂的力量!
叶横舟心头一跳。
张天艾这招不再是以指代棍,而是打出一道凌空“棍气”!
棍气有质无形,发自短拙的指尖,却在顷刻间充塞天地。
叶横舟周身上下,都传来极其强烈且尖锐的刺痛感,宛如置身刀阵枪林,处处凶险,步步杀机。
这才是在《说英雄》世界中,令武功“敢让天下一先”的战神关七都不得不退让、要避其锋芒的真正绝学。
面对这样凝练且宏大的一招,叶横舟知道,自己的指法已不能再消减其威力,要想胜,就得结结实实地拼过。
他左手五指紧握成拳,目光灼热。
叶横舟的瞳孔中似跳动着两团炽烈焰光,嫁衣真劲催发,浑身空气霎时被高温迫得扭曲,宛如焰色波纹,层层荡开。
怨恨、愤怒?
他咧开嘴,露出不屑的嘲弄。
大丈夫竟做怨妇态,心胸何等狭隘,气量何其浅薄!
拳头裹挟着熔岩般的嫁衣真劲,催动筋骨齐鸣,与朝天一棍正面对轰。
正是毙杀万里平原的“落日大旗”。
如果说张天艾的愤怒与悔恨,是一团永不熄灭,炙烤心灵的怨焰恨火。
那叶横舟的拳意精神就是无可截断的金刚,丝毫不惧火炼,反被锻烧得越发坚固。
张天艾不知道的是,叶横舟年纪虽小,可经历过的艰难困苦,绝不比他少上半分。
自投军以来,叶横舟经历的大小战役足有数百场,其中最痛苦、最煎熬的一次,是在某次战役中,被六位练有乌日神枪的金军宗室高手伏击围剿。
彼时叶横舟嫁衣神功尚未大成,以一敌六绝无丝毫胜算。
在这种必死的境地下,是背嵬军袍泽们不惜牺牲,拼着粉身碎骨,也要前赴后继地冲上去,消耗这些高手的体能与真气,才为叶横舟争取到一线生机。
也正是那一战,令叶横舟悟出“落日大旗”,连杀六名金国大将,破尽乌日神枪。
这样的生离死别,在叶横舟这些年的军旅生涯中,已经历了太多太多。
他感受过的愤怒与仇恨,绝不输张天艾丝毫。
这怒与恨却没有令叶横舟泥足深陷,难以解脱,反被他升华、提炼成一股改天换地、澄清中原的豪情壮志。
——我既然替他们活下来了,就要做完他们未完成的事!
两股劲力正面碰撞,前所未有的阴影铺天盖地地袭来,笼罩了张天艾的心灵,他全身上下所有寒毛都在此刻炸起。
那是张天艾多年来,都极为陌生的一种感觉,那是在与韦三青一战后,便再没有体会过的——绝望感觉。
砰!
拳劲击中张天艾的胸膛,将他整个人轰得四分五裂,血肉横飞,如一场盛大而绚烂的烟火,当空炸开。
叶横舟振臂一挥,拂去漫天血雨,大步迈进。
前方,巍峨帝阙在望。
选德殿内。
张天艾离开后,赵构还未等到有人前来回报,便听见一个细微的声音。
过不久,那细微声响骤然变大,化作一串雷霆霹雳般的炸响,轰隆隆地传开。赵构只觉好似整座宫殿都晃了晃。
然后是铁甲碰撞的金铁铿锵、沸反盈天的交战声、重物倒地的接连闷响。这些声音合起来,就成了一曲乐、一首歌。
一曲大开大阖的破阵杀乐。
一首壮怀激烈的慷慨战歌。
这种战阵杀伐之音,非豪壮豪迈豪情之士,不能欣赏。
赵构当然不是这样的人,所以他立时给震得头晕眼花、眼冒金星。
秦桧虽也是耳膜锐痛、胸闷气短,却还是及时起身,扶住了赵构的身体,令这位大宋天子不至于跌倒。
赵构把住秦桧的臂膀,两人勉强抬眼望去,只见宫殿前方铁甲森然,汹涌如大潮拍岸——却偏偏不能再向前半步。
非但不能向前,甚至还在倒退。
赵构不敢相信他的眼睛,秦桧更怀疑自己是否清醒。
因为他们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见,撼动、推动这钢铁洪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那是一个人。
一个以无匹气势,裹挟着整座军阵向选德殿推进的绝世强人。
叶横舟在重重围杀中踏出的每一步,都像是一记敲在赵构心头的重锤,令这位大宋官家脸色惨白,几乎要维持不住站姿。
盯着叶横舟,赵构勉强挺直腰板,想要大声呵斥,可话一出口,颤抖的嗓音就变了味儿。
“他、他,到底要干什么?!”
秦桧没有说话,他也的确是个人物,尽管此际已是性命攸关,仍能强自镇定下来,头脑更开始飞速运转,试图找到一线生机。
虽在激战中,叶横舟仍是清晰地捕捉到这句话,他抬起头,朝赵构望去一眼。
赵构只觉那目光犹如一柄冰冷无情的寒铁霜刃,直抵自己眉心。
这位至尊至贵的大宋天子头皮一炸,心头悚然至极,肝胆欲裂。
从这悚然中又生出一股刺骨的阴冷。
他急欲狂吼乱叫,声音却被这冷意凝在嗓子眼里。
这种感觉赵构并不陌生。
他曾在无数次午夜梦回中,体会这阴森战栗的逼命感。
这只说明一件事。
——叶横舟已决心、决定要杀了他。
被这强横非人的高手盯上,我岂非已是死定了?
想到这里,赵构只觉天旋地转、天昏地暗、天塌地陷,双腿一软。
就连抓着赵构臂膀的秦桧,都拉不住他的身子,只能看着这位大宋天子瘫倒在地,如一滩散发着腐败恶臭之气的烂泥,再无任何体面可言。
叶横舟皱起眉头,心中厌恶强烈到了极点。
——这没骨头的东西,就他妈的恶心至极。
再想到精忠报国的岳帅,和那些心向朝廷的将士们,叶横舟心中的厌恶就变成一种更为激烈的情绪——那是愤怒。
就在此时,他忽地收回视线,转头望向身后。
因为叶横舟就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锁定着自己。
现在是正午时分,一天中阳光最盛、也最炽烈的时候。
可纵然是这样的阳光,也没有那目光十分之一的灼热。
叶横舟对上那道目光。
他看见了一轮璀璨夺目的金阳。
其光芒之炽盛,甚至盖过了真正的悬空烈日。
那自然不是太阳,而是一个人。
另一个与他同样强横,同样无双的绝顶强人。
来者之强,就令叶横舟不得不全力应付,他不再与这群军士纠缠,趾掌配合发劲,真力贯通,每一根肌腱、每一寸肌肉都紧绷到极限,再猛地爆发出来。
刹那间,以他为中心,方圆丈许的地面剧烈震荡,地砖碎成齑粉,泥土炸裂四溅,周遭军士更是如遭雷击,瘫软在地。
因去势太快,叶横舟的身影在半空重重叠叠,聚如山峦,带着轰隆隆的震响,向着那一轮金阳飞掠而去。
金阳跃出城头,亦是直坠向叶横舟。
正是奔袭而来的完颜决。
在强行祛除了米苍穹体内的嫁衣余劲后,完颜决立刻运起身法,奔赴临安城。
全速奔袭之下,他总算是赶在叶横舟闯进选德殿前,跨越这百余里的距离,到达战场。
甫见这生平仅见的大敌,完颜决就连近在咫尺的宋国皇帝也不顾上,见猎心喜之下,立刻出手,来称量这位强敌的斤两。
今年,正是叶横舟在《神州奇侠》世界,度过的第十二个年头。
眼下这一击,也是他在这十二年里,所见过最强、最可怕、最可怖,也最有气势、最有威力的一击。
可叶横舟昂首向天,不惧不退,眼神中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神光。
他抬起手,一掌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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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张侯与韦青青青的故事,出自温瑞安温老师的短篇小说《请借夫人一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