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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青绿的海洋和灰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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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初恋

    “这么说你一直在等她?而且等了五年?”

    “如果因为对方突然说要放弃,

    我也就随之放弃的话,

    我这段时间付出的爱情不就付诸东流了吗?”

    被真贤拉着手乘上了电梯,在进入新开业的酒店客房之前,三顺始终是木然的。离开宴会会场时从脑后传来的彩丽的喊叫声听起来也是那么缥缈——

    “什么?你说你忘不了那个三顺?是因为寂寞难耐才跟我好上的?你这个坏蛋!竟然敢侮辱我?你有什么了不起?除了那个破学位,还有什么能让人看上眼的?要是没有我,你怎么能混到今天这个地步?去死吧!混账!”

    三顺和真贤肩并肩地走着,虽然三顺看不到他的脸,但直觉告诉她,真贤对那个公主的喊叫声发出了“嘁”的一声蔑笑。这个男人不是不相信爱情吗?但现在为什么毫不留情地讥笑身后那对闹崩了的恋人呢?按常理,应该是三顺讥笑那个背叛了她,既而以为了她而背叛了其他女人,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愚蠢男人。不过说来奇怪,她并没有像身边这个男人一样觉得身后那情形可笑,嘴角也没有露出讽刺的笑容。

    几个月之前,贤宇曾用不安的神情向三顺坦白了自己的另一段新感情。

    ——当真命天子出现的时候,心里会响起“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的钟声。

    ——因为那时候喜欢你,所以我以为我没有听到那种声音,就证明世界上根本没有那回事儿。不过我错了——真的有。

    连被抛弃的她至今还记得这句话,他却在一年之间全忘到九霄云外了。难道遇到真爱心中能鸣起钟声的话是谎话吗?人善变,心善变,爱情也是善变的,难道这世间就没有永恒吗?这真让人不寒而栗啊,曾经那样地渴望得到真爱,难道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真爱吗?想到这里,三顺觉得胸口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似的,眼泪不禁流了下来。

    在这种情形下大笑也难解心中的不快,而三顺却偏偏像傻子一样抹起了眼泪,真贤用寒心的目光看着她。都说男人看到女人的眼泪,心肠会变软,分明就是胡扯!看着面前的女人因为其他男人伤心流泪,真贤感到倒足了胃口。

    真贤刚开始还忍住性子任面前这个傻女人抽泣,三十秒后,他再也忍不住了“哐”地一掌击在了电梯壁上。三顺迷惘的脸庞转向他,只听他低声吼道:“别哭了!有什么好伤心的,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三顺被泪水模糊的双眼中映着真贤狠盯住自己的模样。她这才感觉到原来这个男人一直在用那种凶神恶煞的眼神瞪着自己。他为什么要这样呢?

    真贤不知道三顺为什么而哭,三顺也同样不知道真贤为什么发火。

    “我哭不哭关你什么事?你为什么一直冲我发火?”

    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三顺强硬地反驳道。谁料对方却立刻大声喊叫起来:“昨天你和那小子见面了?我们的合同上分明写着:不能脚踏两只船!”

    听到这话,三顺也毫不示弱地接过话茬:“我们的合同上分明写着不能对我的婚姻大事造成任何阻碍!可是你却让我的高中校友误会我是夜不归家,随便跟男人混在一起的坏女人。还有,在这之前你强吻我也违反了合同,这样频频违反合同,你还有什么资格对我说那样的话?”

    三顺的字字句句都是正确无误的,可此刻的真贤心事重重,再正确的话他也是听不进去的。因此他由着自己的性子,愤怒地吼道:“别说了!给我闭嘴!我说话的时候不要总跟我唱反调!还有,以后不许你再为那个小子掉眼泪!不许你像傻子一样为其他家伙伤心!绝对不允许!”

    三顺被真贤的话噎得死死的。虽然自己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个随心所欲的家伙,但没想到他竟专横到这个程度。

    顿时,三顺的心情也变得杂乱起来。为什么偏偏所有的事情都这样的纷乱无章:曾经爱过的男人竟是个不像样的混账;自己又因为五千万块钱的欠款被眼前这个妖怪羞辱;和自己住在一起的姐姐因为婚姻的失败,而不相信世间有真爱。今天亲眼目睹到一对恋人的分手似乎也证实了世间真爱的不存在。后天就三十岁了,自己依旧还是那个金三顺,那个身边没有人陪伴,减肥计划也以失败告终,只得孤零零地老去的可怜的金三顺,而且今天晚上又要和凶神恶煞的妖怪一起度过。可怕啊,太可怕啦!

    想到这里,三顺觉得和那妖怪一同呆在电梯里竟是那样的压抑,压得自己都快透不过气来了。于是她冲他大喊:“停下!我要出去!”

    但他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喊叫,仍然用冷漠的神情注视着她。电梯在一层层地上升,对面的男人无言地逼视着自己,瞬间,三顺开始后悔起来,当时完全是为了做给那个不像话的前任男友看才愿意跟这个男人走的,可是现在她不但后悔当初的举动,而且竟开始害怕起来。

    “你聋了吗?叫你停下,我要回家!你这个自私的家伙!你是我什么人?竟对我那么霸道!我愿哭愿笑是我的自由。你也还是牵挂着以前的女友啊!因为她而发脾气,弹钢琴的时候还想着她,我为什么就不能想别人?难道是因为那该死的五千万吗?”

    人是可怕的动物,人与人之间的爱情也同样是那么可怕。小说和电影里那甜蜜的爱情并没有自己的份儿,想到这里,三顺竟是那么的伤心和愤怒,一腔怒火全发向这个带给她所有痛苦的男人。

    “等着睢吧!出了这个门,我会想方设法凑齐那笔钱扔到你面前来的!我要离开你那家破店,去别处找工作,努力工作好好攒钱,还清欠你的债,再开一家自己的店,我会彻底忘掉你这破人和那家破店,人就好好做一个只认钱的财迷吧。臭妖怪!我将来挣了钱不会像你那样卑鄙地捉弄人的!也不会像你那样卑鄙地为过去的恋人发火!我要忘记贤宇那家伙,也要忘了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好好过日子!我要”

    脸上的泪痕还没完全干,三顺一次又一次地大喊起来。她的喊声似乎不仅是为了让眼前这个男人听到,让所有看不上她三顺的人听到,而且还是为了让被无关紧要的人搅乱心境,像傻瓜一样伤心流泪的自己听到。但无论在这个男人面前哭还是对这个男人大喊将来的抱负,所有这些行动显然都毫无意义的。他是她的债主,借了钱给她,就能像债主一样捉弄她。

    可是说来奇怪,那个债主此刻正呆呆地看着她。骂他是妖怪他也没有生气,也没有嘲笑她那不符合年龄的哭相。只见那个男人慢慢走近她,用他的大手抚摸起她的头发,继而又滑向她的肩,又顺着肩头滑向腰,不知何时已经将她整个身子牢牢地揽在怀里。三顺木然地愣在了那里,本想挣脱他,但他已经将嘴唇印在了她的双唇上。

    这是第二次了,这次不能说是一时的失误了吧。他们这样拥着,直到电梯的门再次打开。

    “喝吧,喝了它会让你镇静一些的。”

    进了客房,真贤在房间一角的微型酒吧里简单地调了杯鸡尾酒递给了三顺。因为接过吻后三顺就一直在打嗝。吻又不是白酒,可她偏偏像喝了整整一瓶白酒似的不停地打嗝。三顺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都是因为你!说是再也不吻我了,才过几天啊,这算怎么回事?只要一发火就突然呃!”

    吻她是不对的,合同上虽然写着不能脚踏两只船,但因为她与其他男人在一起就冲她发火也是不应该的呀!拥抱为其他男人哭泣的她,还吻了她,这些都是不应该的。可是他却那么做了,迫切地那么做了。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看着她,似乎想从她身上找到答案,只见她在一口气喝光那杯鸡尾酒后紧接着又打了个嗝,同时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看,慌乱之下“呃,呃”的嗝声连成了一串。看到这里,真贤噗哧一下笑出声来。

    “你真是有趣,本来我不能笑,可你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笑了。”

    要是在以前,三顺一定会气咻咻地命令对方不许笑话自己,可这次真贤的笑声显然和往常不同,于是三顺傻傻地问道:“为什么不能笑?”

    “我的人生不允许出现快乐这两个字。”

    在三顺看来,他一直是个让人摸不着头绪的人,但现在这话是他玄真贤说过的古怪的话中最古怪的。人生中不允许出现快乐这两个字?这是什么怪异的说法!拼命地挣钱,谈一场爱得死去活来的恋爱都是为了让人生更快乐,更幸福,可他那话是什么意思?三顺怎么想也想不通,于是问道:“为什么就不能快乐了?”

    三顺的发问让真贤突然变得忧郁起来。但这忧郁的神情瞬间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丝狡黠的笑容显露在他的脸上,只听他反问道:“这个嘛,至今我为止我还没有向任何人说过,如果我告诉你,你能为我做些什么?”

    三顺听了这话原想回答:“不想说就别说了,我才不稀罕听呢!”但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下去,因为她实在很想知道。虽然一直在埋怨自己被强吻,但当时自己没有挣脱他的怀抱,曾经说过不愿被这个妖怪男人缠住,但现在却隐约发现自己似乎已经陷入一种极其微妙的境地。这一切确实很伤脑筋,但她还是想听他的回答。因此在考虑了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样之后,她开口说:“这样吧,在合同期满后我再多做你两个月的女朋友。”

    真贤哼了一声,随后就像是在心中打起了算盘似地陷入了沉思。三顺不知道自己说的条件能否全他的口味,要是按照常规应该说:“你让我做的我都愿意做。”但是在一男一女两个人共处一个房间的时候,这句危险的话还是不说为妙。值得庆幸的是,那个男人似乎并不讨厌她开出的条件,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地将自己的人生中为什么不允许快乐的原因道了出来。

    “因为我没有资格得到快乐和幸福。是我害死了我哥哥、我嫂子、我的腿,还有我的爱情。”

    三顺一时语塞。

    “那天,阳光格外的耀眼,虽然已经过了五年,我还真没见过比那天更耀眼的阳光。”真贤缓缓地说道。那时,他刚开始跟着哥哥学习了几个月的酒店管理,忙得不可开交,记得那天,哥哥笑嘻嘻地说:“我们也去光合作用下吧!”随后带着太太、两岁的女儿和弟弟真贤一起走了出去。

    “想叫上熙真的话就叫上吧,有好久没见未来的弟妹了。”

    哥哥的话让真贤苦笑了一声:“我也很久没有见到她了,印象都快模糊了。”

    昨天在电话中曾约她一起去,但被她以别小看了医院实习医生为理由训斥了一番:

    “真贤君现在在往谁的伤口上撒盐啊?实习生不好当,我这个干了一年的专科住院医生也不是那么好干的。最近压力那么大,弄得我消化不良老恶心呢,估计现在连女鬼见了我都喊我一声姐姐跟着我走呢——明明没抹粉,脸却苍白的吓人。”

    听了电话那头传来的恋人的埋怨声,真贤使坏道:“恶心?你是不是怀孕了?”

    “嘁!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算以后结了婚,我进修不结束,避孕也坚决不会结束的。”

    真贤耳边回响起昨天她尖尖的声音。什么避孕,那么忙根本连避孕的机会也都没给嘛。真贤向哥哥诉苦道,似乎还没结婚就已经成了鳏夫。

    “人家说实习生不好当,干了一年的专科住院医生也不是那么好干的呢,还说情愿把见我的时间节省下来五分钟用来补觉!最近我都开始怀疑是否真应该娶她了。”

    “她那样不好吗?凡事都那么认真。”

    也许当时正处在热恋之中,真贤觉得似乎把事业看得比自己还重的她还是那么的可爱。但是和家人一起到郊外的草场上尽情享受日光浴的真贤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下次无伦如何也要把她从医院里带出来,让她那苍白的脸庞也光合作用一下。

    在像嗝化了的柠檬汁似的阳光下,可人的小侄女在青绿色的草坪上奔跑,嫂嫂微笑着准备丈夫和小叔子吃的盒饭,哥哥温柔地望着妻子和女儿,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如果说此时照一张照片的话,真贤想给照片题名为“幸福”如果下次带上医生女友一起来的话会照出“幸福2”、“幸福3”、“幸福4”来的。然而真贤此时并不知道这样的幸福竟会在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简单总结一下的话,结果是这样的:在阳光明媚的归家途中,真贤驾驶的载着一家四口的车与另一辆车相撞,车上的四人中有两人死亡。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哥哥和坐在后座怀揽孩子的嫂嫂分别在救护车上和医院的急救室里离开了人世。孩子和驾驶座上的真贤幸存了下来。虽然小侄女弱小,但在妈妈臂膀的护佑下,她奇迹般地活了下来。活下来的还有真贤,告诉他自己没有死的是恢复意识后那钻心般的疼痛感。

    “你醒了吗?真贤君,能认出我是谁吗?”

    俯视着自己的熙真的脸庞竟像电话中说的那样苍白得吓人。如果能够说话,真贤想问她自己为什么呆在这里,全身仿佛被肢解般的疼痛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和他同乘一辆车的哥哥一家到底怎样了。但是此刻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大夫很快就会来了,你妈妈刚出去,我这就去把她请来。”

    正当她转身出去的瞬间,真贤吃力地从嗓子眼里挤出“噢,噢”的声音。已经交往了五年的女友很快从恋人眼中看出他想问些什么,她用哽咽的声音颤悠悠地说道:“哥哥嫂子都去世了,美周现在由伯母照看着。”

    身体被撞得再支离破碎,眼泪还是可以流下来的。也许这是认识她以来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流泪。她一边轻轻擦拭着他脸颊上的泪水,一边用抽泣的声音说道:“现在你能够活过来,真是谢天谢地。”

    他活下来。但是他不知道今后应该怎么活下去。他只是茫然地预感到今后的生活会有所不同。

    医生说不敢断定他的左腿是否还能像原来一样行走自如,哥哥嫂嫂去世了,身子又那么疼痛,接受治疗又是那么地痛苦和枯燥,但即使原来的生活都改变了,他也坚信那个拥抱着自己说感谢自己活下来的恋人会一直守在自己的身边。但在事故发生还不到一个月,那张苍白的面容对着自己说了以下这番话:

    “我这次到波士顿去,大概五年后才能回来。”

    她一边往花瓶里插着几朵非常像她的马蹄莲,一边平静地说道。听那语气仿佛只是去附近的亲戚家小住几天似的。开始,他以为她在开玩笑,但是这次他竟非常厌恶这个玩笑,不,应该说是害怕。

    “要是想逗我开心,你可是打错了如意算盘,一点也不可笑。”

    虽然表面上气鼓鼓地回应了他,但熙真用乌黑的眼珠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神情让他的心脏开始疯狂地跳了起来。她的眼睛向他诉说着一切:我不是开玩笑,是真的要离你而去了。

    五年间轰轰烈烈地爱了一场,并坚信此生将与此人一同度过,但对方突如其来的这番话让真贤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半晌,他吃力地挤出一个词,这是他此刻不得不问的一个词:“为什么?”

    “去学习。在这之前曾经往波士顿投过材料,事实上并没有期待能去,没想到结果出人意料,放弃这个机会实在是太可惜了。”

    “那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去?”

    真贤也知道她出去学习的愿望,但是时机却这么不凑巧。为什么偏偏是在他还不能独立行走,需要她就像需要空气一样的现在?无论真贤怎么问,她只是重复说着要走的话。僵持到最后,真贤用充血的眼睛盯着她问了一个十分痛苦的问题:“你是不是因为我身子残废了的缘故才决定离我而去的?”

    “不要这么说!”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我应该怎么说?难道要我祝贺你在国外学业有成吗?你真是个坏女人!”

    如果是在以往,她说要出国留学,真贤即使伤心也会表示理解并支持她的选择的,因为她只是去留学。但是现在她选择的出国似乎不是为了留学而是为了逃避瘸子玄真贤。这说明他们之间的感情事实上已经结束了。现在也只能这样解释她的行动。此刻,真贤在心里想抓住她恳求她:不要走,我已经受够了折磨,为什么你还要来折磨我,求你不要走,不要。

    但是强烈的自尊心让他把这些话留在了心底。他没有抓住她,而是紧紧抓住了床垫,眼中射出怒火:“你现在走的话我们之间就彻底完了,你是明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故意这么做的吧,聪明俞熙真医生?”

    她用疲惫的声音回答道:“真贤啊,你还记得我喜欢的歌曲彩虹之上吧?就像歌词中说的‘我为何不能随风翱翔’?我也有让自己的人生过得更精彩的权利。”

    她说得那么理所当然,竟让他无从反驳。曾经以为人生道路上两个人会永远结伴而行,可是现在看来他们两个注定要分道扬镳。所有的幸福和不幸将由各自独自承担。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玄真贤和俞熙真竟有分手的这一天。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差点控制不住在这个坏女人面前流下眼泪,出了丑。真贤强忍住泪水将身子背过去,对着墙壁说道:

    “我成全你这个权力,再见。”

    门开关的声音传到真贤以为她已经很快走了出去,但是她并没有出去,而是将真贤的脸转向了自己。今天熙真的脸显得格外的苍白,刚才吵架时的尖锐的神情已经被伤心的表情所替代。只听她说:“五年以后我一定回来。”

    “反正以后总归是要回来的,不如从现在开始就一直呆在我身边。我会好好接爱治疗,争取能够早日康复。”

    真贤将这句险些吐出来的话咽下,又忍住了将要流下的泪水,勉强挤出一句话:“太可笑了,谁会等你这样的女人五年?”

    真贤的眼眶开始发热,眼看不争气的泪水就要夺眶而出,他粗暴地挣脱她的手,将脸转向墙壁。不一会传来高跟鞋嗒嗒敲击地板的声音,还有关门的声音。病房里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那天,他第一次放声大哭了一场。怕自己嚎啕的哭声传到那个抛弃自己的女人耳朵里,他把自己蒙在了被子里咬着枕头呜呜地发泄了一通。这次也是他最后一次为自己和俞熙真的爱情而哭。

    真贤的讲述接近了尾声,一直静静倾听的三顺这时忍不住问道:“这么说你一直在等她?而且等了五年?”

    三顺的疑问是在意料之中的。真贤呆呆地望着她,半晌,他隐藏起平日的傲慢语气用如流水般宁静舒缓的语调说:“如果因为对方突然说要放弃,我也就随之放弃的话,我这段时间付出的爱情不就付诸东流了吗?”

    三顺被堵得说不出话来。“那么我算什么呢?仍然爱着她,等她回心转意的你为什么会吻我?”

    想直接问他这个问题,但是因为被他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所吸引,所以并没有问出口。但是正如真贤先前曾说过的她内心的想法都写在自己的脸上。只见真贤耸了耸肩用疲倦的声音说:“我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因为对她仍有迷恋还是因为自己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刚开始的两年因为接受腿部治疗忙碌不已,接下来又为了适应新的生活忙得不可开交。偶尔也会觉得任意挥霍时间的自己让人寒心,因而为自己找了借口:独身一人苦度光阴不是为了等待她,而是因为厌倦了身边有人陪伴的生活而心甘情愿独自度过时光。绝对不是在等那个可恶的女人,但也不打算结束这样的生活。至少在遇见你之前。”

    “遇到了你以后,我开始渐渐放弃对她的等待。难道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

    但是在三顺为他的话感到欣喜之前他用奇怪的表情说了些奇怪的话:“看到你,我就会产生两种想法。放弃等待?还是该等到底?”

    “看到我?为什么?”

    “你和她很像。说来奇怪,长得一点也不像可我经常能从你身上看到她影子。”

    他的话还是证明他爱的是那个女人。三顺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处境很悲惨,眼看眼泪就要夺眶而出,她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在这种情况下,要是一边掉眼泪一边打嗝可真是糗大了。

    真贤伸手将三顺垂下的脸庞抬向自己。只见她的鼻子已经红肿成了一个大草莓,眼睛因为强忍泪水而变得通红。他用深邃的目光望着她,平静的神情取代了常见的讥讽的表情。

    “可是,我发现自己渐渐喜欢上你了。最初这种感觉还不是那么强烈,但现在越陷越深,所以我的心很乱,因为我的记忆里还留有那个她,还留有和她的一些美好的回忆,如果同时喜欢上你,那我该怎么办?

    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已经过了近一年,可我越来越舍不得放开你。我甚至受不了你和以前的男友见面。对除了她以外的女人产生这种感情,我自己也感到奇怪,同时也很伤感。我对你的这种感情让我自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我觉得这样做很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她。因为她说过会再回到我身边,但我却并没有发誓会等她,这样一来就像是我违背了约定,所以虽然她离我而去,但事实上在感情上还是我抛弃了她。因此我才茫然地反复思量五年这个数字。

    你在同一处海边分别看过夏天的海和冬天的海吗?”

    “没有。”

    虽然她知道这两个季节是看海的最合适的季节,但是作为靠工资生活,又忙碌又懒惰的她来说,是没有机会每个季节都去旅游的。可是为什么说到了海?

    这时,真贤向她讲述了自己曾经见过的大海的经历。

    “有年夏天去东海海边看海,那里的海是一片青绿,似暗似明的色彩让人陶醉,因此我在冬天的时候又去了一次,但看到海的那一刹那,我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来。”

    真贤向瞪大眼睛听他讲述的三顺接着说道:“分明是同一处地方,同一处海岸,同一片天空和同一处沙滩,但夏天见到的那青绿色的大海却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前的海竟是灰色的,波涛是白色的,天空比海的颜色还模糊,呈深深的银灰色。青绿色的世界变成了灰色世界。同一处地方随着时间的变化竟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这变化之大简直让人害怕,就像转眼之间我的身体变得支离破碎一样。”

    三顺全然不知他为什么要讲这些。他从头到尾的讲述让喜欢直接明了的她很是为难。他说过他喜欢她,但是却说并不确定是否是真心喜欢她。他说过不是在等待那个离他而去的俞熙真,但是却说因为没有能够守住那份等待而觉得对不起俞熙真。

    三顺觉得此刻自己的心境和真贤一样混乱。真贤接着对一头雾水的她讲述了关于海的故事的结局:

    “我要确认一下那个她是否就像这大海。从她离我而去以后俞熙真这个女人对我来说似乎就变成了灰色的大海。虽然不知道她是否回来。但随着她说要回来的日子越来越近,随着我对你的感情越来越深,我就越想用自己的眼睛确认一下。我想,我再次见到她的那一刻就会立刻知道我心里爱着的究竟是谁。”

    “你是说你想知道她究竟是青绿色的海洋还是灰色的海洋?”

    她简单明了地直指核心。这与她矮矮胖胖而又单纯的外表似乎不很相称。

    “是的。”

    “就算见到她,也还是不能保证以后会继续留在我身边?”

    “是的。”

    三顺叹了一口气。哎哟,头好疼啊,为什么没有一个男人是完全属于我的呢?为什么我的爱情都是那么复杂?

    她并不掩饰自己茫然的表情,问那个刁难自己的男人:“归根到底,你是在没有和那个女人彻底分手的情况下对我作出非分行动的,这不也是脚踏两只船吗?你还记得咱们的合同吧,合同上明明写着不许脚踏两只船。你和那个叫闵贤宇的家伙到底有什么不同?”

    听到三顺竟把自己和那个可恶的家伙当一路人看待,真贤的眉头顿时拧到了一起。只见三顺用清澈的眸子望着他,仿佛这时如果从他嘴里说出什么谬论的话,她会当场跑出这个房间似的。望着三顺的眸子,真贤默认了她的指责。

    半晌,他回答道:“我只是不愿意说谎而已。”

    正如他所说,他和贤宇的差异便是他没有撒谎。但只因为这个就得到满足的话,形势会对三顺很不利的。如果换成是二英姐姐听到他们的对话一定会说:快从房间里出去,还留在那里干什么?

    但是她是金三顺而不是金二英,只听她无可奈何地笑道:“这么说我是没有选择余地的罗,想像那个女人一样离你而去也是行不通的,因为我还要还清欠你的债。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给我说这些?”

    真贤默默地用手指抚摸着三顺圆圆的脸庞,叹了口气说:“我不是说过我喜欢上你了吗?”

    在所有对自己不利的形势下,仅因为这一句话便心跳加速的三顺,在心里暗暗骂自己像个傻瓜。姐姐知道了的话一定会加上一句:不是像傻瓜,而是你本身就是个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