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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歌、刘病已、许平君三人起了个大早送孟珏和大公子二人离去。
孟珏牵着马,和云歌三人并肩而行。
大公子半躺半坐于马车内,一个红衣女子正剥了水果喂他。
虽是别离,可因为年轻,前面还有大把重逢机会,所以伤感很淡。
晨曦的光芒中,时有大笑声传出。
急促的马蹄声在身后响起,众人都避向了路旁,给疾驰而来的马车让路。
未料到马车在他们面前突然停住,一个秀气的小厮从马车上跳下,视线从他们几人面上扫过,落在孟珏脸上。
本是苛刻挑剔的目光,待看清楚孟珏,眼中露了几分赞叹,“请问是孟珏公子吗?”
孟珏微欠身,“正是在下。”
小厮上前递给孟珏一包东西,“这是我家小……公子的送行礼。我家公子说这些点心是给孟公子路上吃着玩的,粗陋处还望孟公子包涵。”
孟珏扫了眼包裹,看到包裹一角处的刺绣,眼中的光芒一闪儿过,笑向小厮说:“多谢你家公子费心。”
“孟公子,一路顺风。”小厮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孟珏,转身跳上马车,马车疾驰着返回长安。
孟珏随手将包裹递给大公子。
大公子拆开包裹看了眼,咂吧着嘴笑起来,刚想说话,瞟到云歌又立即吞下了已到嘴边的话。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大公子朝车外随意挥了挥手,探着脑袋说:“就送到这里吧!多谢三位给我送行,也多谢三位的款待,希望日后我能有机会光明正大地在长安城招待三位。”
云歌和许平君齐齐撇嘴,“谁是送你?谁想招待你?是你自己脸皮厚!”
大公子自小到大都是女人群中的贵客,第一次碰到不但不买他帐,还频频给他脸色的女子,而且不碰则已,一碰就是两个。
叹着气,一副很受打击的样子,缩回了马车,“你们都是被孟珏的皮囊骗了,这小子坏起来,我是拍马也追不上。”
许平君又是不屑地“嗤”一声嘲笑。
孟珏笑向刘病已和许平君作揖行礼,“多谢二位盛情。长安一行,能结识二位,孟珏所获颇丰。就此别过,各自保重,下次我来长安时再聚。”
云歌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满地问:“我呢?你怎么光和他们道别?”
孟珏笑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说:“最重要的人自然要留在最后。”
“你?”云歌抬头看向孟珏,孟珏却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凝视着她。
云歌只觉他的目光象张网,无边无际地罩下来,越收越紧,人在其间,怎么都逃不开。
忽觉得脸热心跳,一下就松开了孟珏的袖子,想要后退,孟珏却握住了她的肩膀,在云歌反应过来前,已经在云歌额头上印了一吻,“你可会想我?”
云歌觉得自己还没有明白孟珏说什么,孟珏已经上了马,朝刘病已和许平君遥拱了拱手,就打马而去。
云歌整个人变成了石塑,呆呆立在路口。
孟珏已经消失在视野中很久,她方呆呆地伸手去轻轻碰了下孟珏吻过的地方,却又立即象被烫了一般地缩回了手。
许平君被孟珏地大胆行事所震,发了半晌呆,方喃喃说:“我还一直纳闷孟大哥如此儒雅斯文,怎么会和大公子这么放荡随性的人是好友,现在完全明白了。”
刘病已唇边一直挂着无所谓的笑,漆黑的眼睛中似乎什么都有,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云歌这时才回过神来,大喊,“孟珏,你个混蛋,别让我再见到你!”
骂完后云歌转身,却与刘病已视线相遇,只觉得他的眼睛里有些她看不懂的东西,便快步离开了。
许平君笑起来,朝刘病已说:“云歌害羞了。”
刘病已凝视着云歌的背影,一声未吭,
许平君侧头盯向刘病已,再看看云歌,没有任何缘由就觉心中不安。
刘病已扭头向许平君一笑,“怎么了?”
许平君立即释然,“没什么。”
马车跑出了老远,大公子指着孟珏终于畅快地大笑起来,“老三,你……你……实在……太拙劣了!月下弹个琴,好不容易把小姑娘招惹出来,结果两句话不到,自己居然落荒而逃,连琴都忘记了拿。花了这么久的功夫,到了今日才耍着霸王硬亲了下,还要当着刘病已的面。你何必那么在意刘病已?他身边还有一个许平君呢!”
红衣在大公子掌心写字,大公子看着孟珏呵呵笑起来,“许平君已经和别人定了亲的?原来不是刘病已的人?唉!可怜!可怜!”
嘴里说着可怜,脸上却一点可怜的意思没有。也不知道他可怜的是谁,许平君?孟珏?
孟珏淡扫了大公子一眼,大公子勉强收了笑意。
沉默了不一会,又笑着说:“孟狐狸,你到底在想什么?这个包裹是怎么回事情?你想勾搭的人没有勾搭上,怎么反把霍光的女儿给招惹上了?”
大公子在包裹内随意翻捡着点心吃,顺手扔了一块给孟珏,“霍府的厨子手艺不错,小珏,尝一下人家姑娘的一片心意。”
孟珏策马而行,根本没有去接,任由点心落在了地上,被马蹄践踏而过,踩了个粉碎。
大公子把包裹扔到了马车角落里,笑问:“那个刘病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我三四年没有见皇上了,那天晚上猛然间看到他,怎么觉得他和皇上长得有些象?”大公子忽拍了下膝盖,“说错了!应该说刘病已和皇上都长得象刘彻那死老头子。难道是我们刘家哪个混帐东西在民间一夜风流的沧海遗珠?”
孟珏淡淡说:“是一条漏网的鱼。”
大公子凝神想了会,面色凝重了几分,“卫皇孙?老三,你确定吗?当年想杀他的人遍及朝野。”
孟珏微笑:“我怕有误,玉佩到云歌手上后我亲自查验过。”
大公子轻吁了口气,“那不会错了,秦始皇一统六国后,命巧匠把天下至宝和氏璧做成了国玺,多余的一点做了玉佩,只皇上和太子能有,想相似都相似不了。”
大公子怔怔出了会神,自言自语地说:“他那双眼睛长得和死老头子真是一模一样,皇上也不过只有七八分象。老头子那么多子裔中,竟只皇上和刘病已长得象他,他们二人日后若能撞见,再牵扯上旧帐,岂不有趣?那个皇位似乎本该是刘病已的。”
孟珏浅笑未语。
大公子凝视着孟珏,思量着说:“小珏,你如今在长安能掌控的产业到底有多少?看样子,远超出我估计。现在汉朝国库空虚,你算得上是富可敌国了!只是你那几个叔叔能舍得把产业都交给你去兴风作浪吗?你义父似乎并不放心你,他连西域的产业都不肯……”
孟珏猛然侧头,盯向大公子。
大公子立即闭嘴。
孟珏盯了瞬大公子,扭回了头,淡淡说:“以后不要谈论我义父。”
大公子面色忽显疲惫,大叫了一声“走稳点,我要睡觉了。”
说完立即躺倒,红衣忙寻了一条毯子出来,替他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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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孟珏离开之后,云歌的生活一下子变得十分平静。
对于孟珏,全无好感那是不可能的,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他都算得上是十分的优秀,但是……对于云歌来说,孟珏就好像隔着若有若无的大雾,永远都让人看不清、摸不着。表面上看着温润,可实际上却很偏执,而且是那么的骄傲,带着对命运的不屈服,带着保护自己的一层硬壳,带着黑暗中的阴厉。
明知道刘询欠他一个大恩,但却从未想让他知道这个用弟弟的性命换来的恩,所以,即使张贺一再旁敲侧击,他都不承认,甚至一笔抹去了这些痕迹,明知道,只需一个点头,也许张贺对他就会从此拚却了性命也会维护,即使明知道张贺身后还有一个手握重兵的张安世。
而对于刘弗陵,云歌未穿越之前就很喜欢他,他聪慧,自信,执着,反省,冷幽默,还有他的痴,一句儿时的诺言,他竟然真的信守了!真正一个痴儿!
他并不如许多人所说,是完美的。
如果他完美,他不会让霍光有可乘之机。
如果他完美,他不会对动荡的局势无可奈何,只有看大臣的意向,为刘贺和刘询登基做两手准备。
如果他完美,他不会使云歌在动乱中受到波及,即使他做了准备,但还是无用,不是吗?
他终究不是神般人物,他无法料到身后事,他怎是完美?
但不得不说,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历史上的刘弗陵,八岁登基,与权臣们斗志而不落下风,牢固掌握皇权,这般才智,谁人能及?汉武帝弃那些成年皇子不用而让他登基,千里江山托付到一个幼龄儿童身上,只能说明刘弗陵是何等优秀,何等智慧。
是智慧,他与生俱来的智慧,让他拥有常人无法企及的优秀,让他如谪仙一般,所以会有人认为他太虚幻。
这不是完美,是优秀。
这不是虚幻,是智慧。
这不是小说,是事实。
云歌喜欢他,还有无数条理由,但是有时反问自己,真的需要理由吗?本以为他只是一本书中的人物,但却没想到自己如今有机会见到他,靠近他,虽然相处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两天,虽然自己极力保持冷静,但又有谁知道自己内心的激动呢!
只可惜,云歌是胆小的、懦弱的,她害怕,害怕受到伤害,只有死过之后,才会明白生命的美好。
现在的云歌只想过平静的生活,而一步踏错,就会卷入那无尽的麻烦之中。
不说这些惹人心烦的事情,云歌的小日子到是过得满滋润的,呆在客栈中看看书,或者在西市闲逛吃吃小吃,偶尔有空和霍光吃吃饭聊聊天。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许平君突然来找她,而且心情似乎不大好,坐下之后就一直一声不吭地喝闷酒。
云歌支着下巴看着对方,却并未阻止。
不一会,许平君的脸已经酡红,喃喃自语道,“我娘又逼我成亲了,欧候家也来人催了,这次连我爹都发话了,怕是拖不下去了。”
云歌感到十分惊讶,“你什么时候定亲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又没有问我,难道我还天天见个人就告诉她我早已经定亲了?”
“可是……你不是……”
许平君指着自己的鼻尖,笑嘻嘻地说:“傻丫头,你是想说我不是喜欢病已吗?”
云歌点点头。
许平君打着自己的脑袋,“你真蠢,你真蠢,你以为你都是为了他好,实际他一点都不喜欢,你真蠢,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狗屁,可你明知道是狗屁,却还要按着狗屁的话去做,你真蠢,你以为你拼命赚钱,就可以让父母留着你……”
云歌忙拽住了许平君的手,许平君挣了几下,没有挣脱,嚷起来,“云歌,连你也欺负我……”
嚷着嚷着已经是泪流满面。
“许姐姐,如果你不愿意,我们一起想办法。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许平君俯在云歌肩头放声痛哭,平日里的坚强泼辣伶俐都荡然无存。
云歌索性放弃了劝她,任由她先哭个够。
许平君哭了半晌,方慢慢止住了泪,强撑着笑了下,“云歌,我有些醉了。你不要笑姐姐……”
“许姐姐,你之前不是奇怪为什么我一个女子孤身来长安,我和你说是出来玩的,其实我是逃婚出来的,我刚从家里出来时也很难过。”
“那个人你不喜欢?”
“我不喜欢他。以前也有人试探着说过婚事,爹娘都是直接推掉,可这次却没有推掉,我……我心里难受,就跑了出来。”
许平君叹了口气,“你不过是提亲,父母都还未答应。我却和你的状况不一样,我和欧候家是自小定亲,两家的生辰八字和文定礼都换过了。逃婚?如果病已肯陪着我逃,我一定乐意和他私奔,可他会吗?”
云歌也只能用沉默回答许平君。
许平君一边喝酒,一边说:“自出生,我就是母亲眼中的赔钱货。父亲在我出生后不久就犯了事,判了宫刑。母亲守了活寡后,更是恨我霉气,好不容易和欧候家结亲,我又整天闹着不乐意,所以母亲对我越发没有好脸色,幸亏我还能赚点钱贴补家用,否则母亲早就……”许平君的语声哽在喉咙里。
许平君一贯好强,不管家里发生什么,在人前从来都是笑脸,云歌第一次见她如此,听得十分心酸,握住了许平君的手。
许平君揉了揉云歌的头,“不用担心我。从小到大,我想要什么都要自己拼命去争取,就是想要一截头绳,都要先盼着家里的母鸡天天下蛋,估摸着换过了油盐还有得剩,再去讨了父亲和哥哥的欢心,然后趁着母亲心情好时央求哥哥在一旁说情好让母亲买给我。云歌,我和你不一样,我是一株野草。野草总是要靠自己的,石头再重,它也总能寻个缝隙长出来……”
云歌将醉倒的许平君扶上了自己的床休息,然后端起了酒杯,开始自斟自饮起来。
虽然二人看起来难以相守,可至少最后他们还是在一起了,可自己呢?九年了,今生他们是否还能重逢,哪怕只是再见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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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平君醒后,云歌不放心,便亲自送她回家,却不想到后车却坏了,此时再回去也已误了时间,无奈之下,只能在许家借宿一晚。
第二天一早,因许平君还要去七里香送菜,等马车修好后就搭了云歌的车。
到了城门口,却发现发现城门封锁,不能进城。
许平君找人打听后,才知道说什么因为卫太子还魂向皇上索冤,弄得全城戒严,所以没有特许,任何人不得进出长安城。
城门进不了,两人也只能原路返回。
许平君还有些气闷,云歌却没什么感觉,只是一路上都让许平君给她讲长安的传说和故事来打发时间。
云歌是个极好的听故事的人,让许平君觉得自己比说书先生讲得更好,不禁越讲越有心情,再加上湖光山色,鸟语花香,她也开始觉得能休息一天,钱即使少赚了,也不是坏事。
许平君不知道怎么说到了当年美名动天下的李夫人,李夫人倾国倾城的故事让人感叹不已。
云歌好奇地问,“李夫人真地美到能倾倒城池吗?”
许平君说:“当然,先帝有那么多妃子,一个比一个美,可死了后却只让很早前就去世了的李夫人和他合葬,皇上为此还特意追封了她为皇后,可见先帝一直不能忘记她。”
两人频频感叹着怎么红颜薄命,怎么那么早就去世了呢?许平君又咕咕笑着说不知道如今这位皇上是否是长情的人。
平君打量着云歌笑说:“云歌,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李夫人,但是看你的容貌,也称得上是倾国倾城了,要不然你去做妃子啊!去做一个小妖妃,把皇上迷得晕乎乎,将来也留下一段传说,任由后来的女子追思。”
云歌摇摇头说:“比起被困在这宫墙之中,我更喜欢自由自在的到处走。”
两个人疯言疯语地说闹,都哈哈大笑起来。
云歌笑指着山涧间的鸳鸯,“只羡鸳鸯不羡仙!”
平君沉默了一瞬,轻轻说了句酒楼里听来的唱词:“只愿一人共白头”。
两人看着彼此,异口同声地说:“你肯定会如愿!”
说完后,愣了一瞬,两人都是脸颊慢慢飞红,却又相对大笑起来。
在车上坐久,两人决定下来走走,当手挽着手爬上一个山坡时,却看到对面山上全是官兵,路又被封死。
“怎么这里也被戒严了?”云歌问道。
许平君重叹了口气,“还不是卫太子的冤魂闹的?对面葬着卫太子和他的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云歌撑着脖子看了半晌,没有看到想象中的坟墓,只能做罢。
看到官兵张望过来,许平君立即拉着云歌下山,“别看了,卫太子虽然死了十多年了,可一直是长安城的禁忌,不要惹祸上身。”
“那个冤魂肯定是假的,他要想索冤直接去皇宫找皇上了,何必在城门口闹呢?闹得死人都不能清静。再说皇上不才十□□岁吗?当年卫太子全家被杀时,皇上才是几岁小儿,即使是神童,比常人早慧,也不可能害得了太子呀!”
“谁知道呢?我们做我们的平头百姓,皇家的事情弄不懂也不需要懂。我以前还琢磨过即使再讨厌子女,父母怎么能下得了杀手呢?可你看老皇上,儿子孙子孙女连着他们的妻妾一个都不放过,满门尽灭。难怪都说卫太子冤魂难安,怎么安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