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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负昏沉沉的倒在床上,身体内的力量似乎都被抽空了一般。
春雨凶刃所蕴含的巨大魔性,究竟不是他现在的身体可以承受得起的。如果不是清净心诀在最后做出反击,将他的人性唤回,也许他现在已经成了被春雨控制的、一具只知杀戮的行尸走肉。
不过,饶是如此,春雨魔性已经深入裴负心中,只是他自己并没有察觉罢了。
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
在这两天的昏迷中,裴负体内的清净心诀没有停止过运转,在不断与春雨魔性抗衡时,清净心诀日趋圆满,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对裴负身体的第一步改造,令他一下子完成了筑基阶段的修炼。
在神州道派的历史中,还没有一个人能够像裴负这样,仅仅凭着清净心诀,就完成了筑基的阶段。
因为清净心诀在神州道派浩瀚如星海的功法中,只是一种使人心灵保持宁静,以预防心魔入侵的辅助心法。
但偏偏裴负在穿梭了三百年的时空后,同时将时空中所蕴含精纯的天地灵力吸收,加上八极灵力和太玄罡气两种仙门至精至纯的真气襄助,以及春雨魔性的力量,使得裴负不知不觉的,就跨越了神州道派筑基阶段,最难以渡过的魔性噬魂大关。
裴负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处身在一个烟雾缭绕的佛堂之中,身上破烂不堪的道袍,已经被换成洁净、柔软的短褂。
在身前不远处,那位军人正闭目凝神,面对佛堂正中的佛像,不断低吟禅音。
军人此刻并没有穿着军装,一件雪白的真丝短褂,配着一条真丝灯笼裤,令他看上去有种出尘脱俗的气质。
他口中低吟的禅音,却是佛门一切根本咒心经。
裴负对心经并不陌生,当年扬州有不少寺院,里面时常有高僧开坛讲经。特别是在史可法督战扬州的时候,那里几乎云集了神州各地的高僧,一来为史可法助威,二来则趁机宣扬佛法。
只是,以前裴负听到这心经,并没有此刻的心灵共鸣。
他一言不发的从禅床上走下来,轻手轻脚的来到军人背后跪下,面对佛像,静静聆听心经,感受佛法奥义。
不知不觉中,他的灵魂似乎随着那抑扬顿挫的低吟脱体而出,驰骋在广阔的天地之间。
三百年来,世间的诸般变化,如同水银泻地一般涌入他的脑海,生死离别的悲苦,恩怨情仇的感情,以及那各种只有人类才有的思绪,都铺天盖地而来,将他笼罩在其中。
在道门中,裴负此刻的状态名为“存思”不过那却是神州道派第三重心法离俗阶段,才会经历的事情。而对于裴负这种刚完成了筑基阶段修持的人而言,能够进入存思状态,简直就是一种奇迹。
神州道派神宗修持讲究循序渐进,较之玄宗的率真而言,神宗更讲究基础功夫,一步一步的,不能有半点急进,否则将会对修持者未来的修行产生重大影响。
但裴负并不知道这些,而且泥丸宫中的八极灵力,更一举将他带入存思状态,在佛门梵音的帮助下,清净心诀、八极灵力、太玄罡气以及春雨魔性,开始融合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佛堂中已经点亮红烛,屋外夜幕降临,清风徐徐。
军人已经不在,偌大的佛堂里只剩下裴负一人。他觉得精神在此刻达到了从未有过的圆满,当下恭敬的朝着佛像三叩之后,起身走出佛堂。
佛堂座落在一个清静的小院中,院中青竹随风轻摆,竹叶发出沙沙声响。夜空中,繁星璀璨,令人顿觉一种空灵寂静的情怀。
裴负站在檐下,深深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整个人都变得精神抖擞起来。他顺着竹间小道走出小院,这才发现了一个与小院截然不同的巨大宅院。
小院的月亮门外,站着一个年纪和他相仿的小丫鬟。见裴负走出月亮门,小丫鬟恬适的俏脸上,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
“少爷,您醒来了?”
裴负一愣,道:“你是和我说话?”
“嘻嘻,您说呢?这里除了您之外,难道还有别人吗?”
丫鬟的口音带着浓重的扬州腔,让裴负顿时有种亲切的感觉。当年在扬州养成的混混习性,让他忍不住笑道:“当然有,我眼前不就有一个大美人吗?”
丫鬟俏脸一红,脸上顿时流露出一种怒意,她轻声道:“老爷正在接待一个重要的客人,他交代说,如果少爷醒了,就让奴婢带你去书房等候!”
裴负何等人物,立刻意识到刚才的话语唐突了美人,连忙歉声道:“姐姐你不要生气,都是小负不好,不该言词唐突了你,请你原谅小负,好吗?”
丫鬟的怒意稍稍褪去,不过已经没有了初时的那种亲切。她没有理睬裴负的道歉,道:“少爷请随我来!”说着,她迳自前行,也不理睬裴负是否跟上。
裴负紧跟在丫鬟的身后,心中盘算着如何挽回那一句轻薄话语所造成的后果。
两人也不说话,一前一后的来到了书房外,丫鬟推开门,素手揖让,道:“少爷请进,奴婢去给你沏茶!”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走开,让裴负呆傻傻的站在书房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书房中的摆设很雅致,四周的书架上摆满了典籍,有一些书籍上,还画满了裴负并不认得的鬼画符。
几个嘉庆年间出产的钧州瓷器,令书房更添一种古朴典雅气质,而一柄悬挂在书房墙壁上的黑鞘长剑,却让裴负感到有些眼熟。
走上前去,裴负伸手轻轻拂过剑身,眼中流露出疑惑的神情。
剑鞘光秃秃的,没有衬饰的花纹,却让人感到一种浓浓的杀意。这分明就是师伯佩带的那柄长剑,虽然当时裴负只是匆匆的看了一眼,却对这长剑印象颇深。
探手将长剑摘下,手指轻扣崩簧,锵的一声龙吟声响,回荡书房上空,环绕不绝。
逼人的寒气带着一股强猛的肃杀之气,令裴负打了一个寒战,全身的汗毛乍立起来。剑身黝黑,不见半点锋刃,但剑脊上流光闪掠,如同一道道银蛇舞动。
从长剑传来的那股灵力,让裴负确定,这柄长剑正是师伯佩带的兵器。
“你怎么乱动老爷的东西!”
裴负连忙回身,只见丫鬟俏生生的站在门外,俏脸上露出嗔怒之色。
他顿感有些惭愧,立刻将长剑还鞘,刚要开口,就听屋外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环儿,不得无礼,灵剑认主,这可是件好事情!”
说话间,军人大步走进书房,小丫鬟立刻躬身道:“老爷!”
军人摆摆手,沉声道:“环儿,再去沏杯茶来,我有事情要和这位小兄弟说!”
环儿似乎有些不太情愿,狠狠的瞪了裴负一眼后,将手中的茶盘放在书房的桌子上,转身离去。
裴负拎着长剑,尴尬的站在房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眼前的军人,恢复了当初见到他时的打扮,一身戎装令他平添威武之气,更透出一股浓浓的杀伐之气。
可是,裴负怎么看,怎么觉得眼前的军人和道人有些相像,如果说两人有所不同的话,那就是道人给他的感觉,是一种飘逸的仙人之气。
这也是当时他毫不犹豫出手相助的原因,当然,他也知道,眼前的军人绝不是他的师父。
“坐!”
军人说话很简单,伸手一指书桌前的凳子。裴负不敢违背,顺从的坐下,将长剑放在书桌之上。
军人拿起长剑,手指按动崩簧,可是长剑却没有半点反应。他脸上露出一抹笑意,看看有些呆愣的裴负,道:“看到了吗?”
裴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大凡天地灵器,皆有灵性,这是一种我们凡人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十几日前,我在张治中将军的书房中,见到这柄长剑,颇为喜爱。将军说他得此长剑也不过旬日的光景,而且始终无法令长剑出鞘,所以转送给我。而我没有想到,小兄弟你才是灵剑之主,可喜可贺!”
“这剑是我师伯的兵器!”裴负脱口而出。
他并不知道张治中是谁,也没有兴趣知道。他现在唯一感兴趣的是,军人对这柄长剑要如何处置。
“令师伯是哪位高人?”
“我不知道!”裴负道,见军人脸上露出一抹不快之色,他连忙解释道:“我和师伯只见过一次,只说了几句话。之后我和师父也分开了,所以我并不知道师伯到底是谁!”
“原来是这样,那令师又是哪位?在哪座仙山修真?”
“我师父叫明松,好像是在崆峒山出家。不过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因为我拜师才一个月而已!”
“原来是这样!”军人脸上露出失落神色。
他沉吟一下,刚要开口,却在这时脸色突然一变。也不见他有什么举动,一道寒光自他手中突然闪出,朝著书房外激射而去。
铛!书房外传来一声脆响,紧跟着一声尖叫传来,裴负和军人几乎同时来到门旁,却见书房外,环儿花容失色跌坐地上,茶盘、茶杯摔在地上,茶水溅在地面,星星点点。
“老爷,是我!”环儿颤声道。
军人眉头微皱一下,看看地上的残迹,道:“再去沏杯茶来!”
“是!”环儿连忙爬起来,捡起茶盘,脚步轻盈的顺着小道离去。
见环儿的身影消失,军人的面颊抽搐两下,目光炯炯的扫过地上茶杯碎片,轻声道:“小兄弟,看出什么没有?”
裴负此刻正沉浸在环儿那美丽的背影,听到后不由一愣,道:“看出什么?”
“那个丫头!”
“身材不错!”
军人噗哧一声笑了,他看看裴负,道:“小兄弟,如果不是你那天晚上施展道法,并且能够在佛堂梵音之下进入神驰,我真的不相信你是个修道之人。”
“这个”裴负尴尬的挠挠头,低声道:“入门不久,凡心未退,凡心未退!”
军人没有再理睬裴负,迳自走到屋檐下的廊柱前,从上面抠下一粒鹅卵石大小的钢珠。在手中抛了两下,英挺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冷笑,道:“三年,也亏得这丫头忍了三年!”
“什么忍了三年?”
“这粒钢珠绝不可能留在廊柱上,因为我打的是人,不是柱子!”说完,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片茶杯碎片,就着屋中传来的灯光看去,接着道:“这小丫头用杯子挡下钢珠,才发现我根本没有一点杀意,但劲力已经发出,虽然在仓促间收回了大部分,仍旧把钢珠弹在廊柱之上,而杯子碎裂的痕迹,也不是自然摔碎的样子,哼,小丫头不简单!”
“您是说环儿是”
“间谍!”军人扔下碎片,转身走进屋中。
虽然不能完全理解间谍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裴负也猜出和奸细差不多。他不解的摇摇头,紧跟着走进书房中,却看到军人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一个包裹,包裹里面放着春雨凶刃,以及他从倭人身上搜来的物品。
“小兄弟,你这些东西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裴负把他在山中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疑惑的问道:“军爷,您为什么要放那个环儿走?”
“军爷?呵呵,小兄弟,我叫罗育昆,你叫我育昆就好了。”军人笑道,说着,他面容神色一凝,道:“环儿三年前曾经救过我母亲,母亲在临终前曾告诉过我,不要为难她,所以让她走吧!”
罗育昆说完,拿起那枚白玉扳指,低声道:“前些日子,听说日本黑龙会派出了甲贺新阴流的宗主,来到中国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如果我没有看错,这个扳指,应该就是甲贺新阴流的宗主扳指。
“而如果我没有猜错,小兄弟,当日你见到的那具倭人尸体,很可能就是新阴流的宗主。”
“啊?”裴负失声道。他没有想到那个死去的倭人,居然还是个来头不小的人物,更没有想到,这个当时是因为觉得好看才拿走的扳指,竟然是一派宗主的身分象征。
罗育昆拿起那张地图,仔细看了几眼,道:“小兄弟,这张地图,我想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东西,既然你师门是在崆峒山,我想最好还是由你保管,将来遇到你师父,也可以向他请益!”
“昆哥,你叫我小负就好了,我师父也是这么叫我的。”
罗育昆笑着点点头,而后拿起春雨凶刃,和那件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的衣服,苦恼的摇首。
半晌之后,他突然笑道:“小负,这样吧,东西你还是自己收好,这件衣服嘛,我找人帮你改一下,新阴流宗主的衣服,应该不是寻常的东西!”
裴负点点头,在罗育昆对面坐下。
罗育昆将东西放好,然后又将那柄长剑和春雨放在一起,包在包裹里推到裴负的面前,沉声道:“小负,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裴负摇摇头,道:“我不清楚,我是听说这里要打仗,所以才跑来上海,可是看样子这里似乎很平静呀。”
“平静?”罗育昆哑然失笑,道:“小负,这周边的仗不知道已经打了多少次,我们占领了汇山码头,而日本人的先头部队在二十二日占领了杨树浦,现在双方都在增加兵力,这平静恐怕是维持不了几天。”
“昆哥,让我当兵吧,我跟你一起杀鬼子,好不好?”裴负两眼放光道。
“当兵?”罗育昆笑了,道:“小负,你以为当兵是件容易的事情?你没有经过训练,没有上过战场,上去也是送死!”
“我上过战场”裴负突然止住了话头。
他上过战场,不过是对付入关的满人。而这些日子所见让他知道,现在打仗,可不是动刀动枪那么简单。
好在罗育昆并没有追问裴负上过什么战场,他打量了裴负两眼,道:“小负,你会打枪吗?”
“打枪?”裴负摇摇头,道:“这个我倒是不会,不过我会耍刀!”
“这样子呀!”罗育昆皱了一下眉头,沉吟片刻,道:“如果你真的想当兵,我倒是可以给你安排一下,不过,你现在不能上战场,最好还是先找地方训练一下,否则你现在这样子上去也是送死。”
裴负兴奋的连连点头。
两人谈了很久,一直到深夜时分方才分手。
环儿没有再出现,就像罗育昆说的那样,她是一个不简单的小丫头。而从谈话中,裴负知道了罗育昆的身分,京沪警备司令部的少将参谋,刚被京沪警备司令张治中,委任为其麾下第八八师副师长。
少将参谋是个什么样的官职,裴负不知道,师长有怎样的职位,他也不清楚。只是,能够当兵,足以让他感到开心。
小时候在扬州看到史可法旗下的士兵,一个个耀武扬威的模样,裴负就感到万分羡慕。没有想到,少年时的梦想却在三百年后实现,这种事情说出来,让谁也不会相信。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睡,后来干脆从床上下来,抽出春雨,在狭小的房间内挥舞着。
裴负会的招式并不是很多,年幼的时候,曾在扬州镖局看镖局的镖头晨练,于是也跟着瞎练,东拼西凑之下,居然学会了一套太极刀法。
后来为了抗清,他跟着兵营里那位出身少林的大哥,学了两招达摩刀法,不过学得并不是很全。在跟随道人以后,道人说他的达摩刀法,简直就是丢少林的脸,倒是那套太极刀法,道人说还看得过去。
这间卧房不大,不过对太极刀法而言,却已经是足够了。
道人曾经说过,太极刀法可以协调身体的每一块肌肉,是一种十分不错的热身刀法。于是裴负就在这狭小的房间里缓缓运转春雨,一招一式的比划起来。
刀势圆转连绵,裴负耳边仿佛响起了道人的话:提起你的中气,重如山岳,轻若鸿毛
渐渐的,一股裴负察觉不到、若有若无的刀气,透过春雨发出,无声无息却又摧枯拉朽一般的将房中的物件摧毁。
只是裴负并没有觉察,随着刀势展开,春雨发出隐隐的刀鸣,而他体内的清净心诀,也随着连绵的刀势,一次一次的运转周天。
裴负没有察觉到罗育昆悄然来到窗外,在观察了片刻后,又微笑着悄然离去,此刻,他已经完全沉浸在太极刀法无穷无尽的圆绵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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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裴负起了一个大早,在罗育昆的带领下,驱车来到杭州湾。
杭州湾北岸驻扎有一个旅的部队,不过这里并不是主战场,所以守卫相对比较松懈。而罗育昆和这个旅的旅长比较熟悉,在两人一番嘻嘻哈哈的寒暄之后,裴负正式成了一名中华民国革命军的士兵。
之后的数日间,裴负每天和军营的老鸟兵混在一起。在他出家前本来就是混混的脾气,性格又比较随和,再加上那些老鸟兵都知道他是罗育昆介绍来的人,所以一天下来,他已经和大家打成一片,正式融入了军营生活。
前方的战事如火如荼,中日双方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增兵之后,数次交战,最后在北站、江湾、庙行、罗店、浏河一线形成了对峙,形势越发的严峻起来。
不过,杭州湾方面,依旧显得十分轻松。
裴负在经过一个星期的训练之后,已经能够熟练的掌握枪械,而且举手投足之间,也渐渐有了军人应有的军姿。
班长是个参加过北伐战争的老兵,经常对裴负讲一些关于北伐战争的事情。不过,裴负最感兴趣的,还是在清末年间的事情,当他听到甲午海战、鸦片战争等事情的时候,总是牙关咬得紧紧,心里对清人、对日本人的仇恨,也就越发浓重。
一个星期,裴负如同度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对于近代所发生的种种事情,他已经渐渐的有所了解。
他很奇怪,根据道人的说法,只要中华龙脉尚在,中华就不应该遭受这样的屈辱,难道是龙脉出现了问题?
不过,中华龙脉到底在什么地方?裴负也不是十分清楚,只是曾听道人隐隐提起过一次,但经过三百年的时空转移,他的印象已经模糊了。
裴负很担心,但却又没有办法。在经过一番思量之后,他还是决定继续留在军营。毕竟眼前最紧要的事情,是打赢这一场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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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天气晴朗。
罗育昆自从将他送来军营之后,就没有再出现过。裴负和他接触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把他当成了亲人。一转眼两个星期不见,他有些想念罗育昆。
于是,他向班长请了假,一个人又回到了上海。
十里洋场的气氛与两周前大不相同,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大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更多的是一辆辆呼啸而过的军车,车上载满即将上前线作战的士兵,和各种军用物资。
凭着记忆,裴负找到了罗育昆的家。
罗育昆的父亲曾是一个大商贾,在北伐战争时期,曾经全力支持孙中山大总统北伐行动,在当地颇有威望。所以,罗家的府邸修建得极为豪华,光是那个门楼就曾经让裴负感叹不已。
罗家府上的仆人认得裴负,在说明来意之后,裴负就在一个和环儿年龄差不多大小的丫鬟带领下,来到了他十分熟悉的书房。
走进书房,裴负就见罗育昆正愁眉苦脸的站在房中,看着墙壁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一张上海市军用地图,不时摇头发出苦涩笑声。
“昆哥!”裴负叫道。
罗育昆转过身子,对着裴负强颜一笑,道:“小负,今天怎么有空来看哥哥了?”
“好久没有见到昆哥,想念得很。最近军营里比较空闲,所以小弟就来看看你。”
罗育昆点点头,道:“坐吧!”说着,他走到书房门外,招呼过来一个仆人,低声吩咐了两句之后,又回到屋中坐下,看着裴负道:“小负,怎么样?这兵营里的生活还习惯吗?”
裴负连连点头,道:“不错,大家对我都很好。嘻嘻,昆哥,我现在已经是我们连队里面的神枪手了。前些天打靶比赛,我得了第一名。”
罗育昆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点点头,道:“不错,不错!”
“昆哥,你是不是有心事?”裴负小心翼翼的问道。
罗育昆苦笑了一声,刚要开口,就在这时,一个仆人手捧包裹,走进书房内,将包裹放在了书桌上。
裴负在罗育昆的示意下,疑惑的打开包裹,里面赫然是他的物品。
春雨、长剑、扳指、锦袋,还有一件黑色的道袍。道袍是用从新阴流宗主身上扒下的衣服改成,触手柔软,更有一种十分奇异的弹性蕴含其中。
这些东西是裴负去军营前,交给罗育昆保管的,他疑惑的看着罗育昆,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小负,其实就算你今天不来找我,我也寻思着过两天去找你。”
“昆哥,有什么事情吗?”
罗育昆长叹一声,起身走到地图前,看着地图轻轻摇首,道:“小负,你知道打仗最害怕什么吗?”
“不知道!”
“主帅!”
罗育昆没头没脑的一番话,让裴负疑惑不解“昆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主帅是军队的灵魂,一个命令可以打胜一场战役,同样也可以毁掉一场战役。”罗育昆说着,扭头对裴负道:“前方的战事你听说了没有?”
“知道一点,好像情况不太妙!”
“何止是不妙!”罗育昆愤怒的低吼道:“我军兵力远远超过日本人,可是现在却成了一盘散沙。总司令朝令夕改,令大军陷入迷茫,几十万大军陷入混乱局面,令大好的战局变成如今模样。”
“昆哥是说张将军吗?”
罗育昆摇摇头,道:“不,现在淞沪会战的总司令是蒋总统。唉,打仗最害怕的就是这种遥控指挥,对前方战局不了解,而各军将领又没有任何指挥权,如同一个木偶一样,这场仗怎么能打得赢?”
“昆哥,真的这么糟糕吗?”
罗育昆点点头,脸上无奈的苦涩笑容,让裴负心中一凉。原以为可以打一场胜仗,却没有想到竟然听到这样的消息。
“昆哥,难道没有办法补救?”
“办法?日军命令统一,而且战斗力极为强悍。除非能杀了他们的司令官松井石根,也许可以让日军能够暂时放缓一下节奏。这样,我们能有时间把各地方军队统一起来,也许还有胜算!”
“那就杀了那个松什么”
“松井石根!”
“对,杀了那个松井石根不就得了?”
罗育昆苦笑不停,道:“小负,你太天真了。松井石根做为日军的总司令,守卫一定十分严密。听说日本黑龙会方面,在十天前,派出甲贺真阴流的宗主专职保护他,随行的还有真阴流的十二位长老。
“张将军前些天曾派出了几名好手,前去刺杀松井石根,不过”
罗育昆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裴负却知道,那几名刺客一定是有去无回。
“小负,上海战局已经无法挽回,我已经接到命令,退回苏州河南岸。你我虽然相处时日不多,但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成自己的兄弟。所以,你回去部队以后,我会通知你们旅长,让你前往重庆。等你到了重庆,我自然会去找你!”
“可是昆哥”
没等裴负说完,罗育昆摆手沉声道:“小负,你不要说了,这件事就这么决定,如果真的把我当哥哥的话!”
裴负虽然不太情愿,但在罗育昆炯炯目光的逼视下,最终无奈的点了点头。
夜幕降临,裴负从罗家出来,早先的心情已经不再,好像有一块大石头压在心里似的,让他感到沉甸甸的,万分难受。
把包裹背在背上,他沿着灯红酒绿的南京路走着,从黄浦江吹来的夜风,让裴负不自主的打了一个寒战,秋天来了。
“杀了松井石根,也许可以挽回战局!”罗育昆那无奈的声音,在裴负的耳边回荡。
他不由自主的握了握手上的春雨,心中骤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杀意。似乎感受到他心中的杀意,春雨铮的发出一声低吟,如同春雷,炸响在裴负的耳边。
杀死松井石根!
裴负站在黄浦江边,心中暗自拿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