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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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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炎炎烈日下,一条灰黑色长龙从海面上扶摇直上,给瓦蓝的天空抹上一道不谐调的色彩。灰黑色长龙下,郑和舰正辛苦地朝北方艰难跋涉而去。

    蒸汽机发出单调的轰鸣声,将未燃烧光的煤灰抛出烟囱。千吨战舰因为装载了太多煤炭,军舰吃水很深,舰艏朝前面埋了下去。舰速并不快,时速只有七节,因为没有风,桅杆上的风帆一直未升上去,免得增加阻力耗费更多煤炭。

    吱呀一声,医务室舱门从里面推开了,面目疲惫的赵至诚低着头从里面走了出来,正在外面焦急地踱着步的张志辉和徐震见军医走出,连忙迎了上去。

    “赵医生,伤员们都没什么事吧?”

    “政委。”赵至诚抬头见对自己说话的是张志辉,皱着眉头道:“除了谢易其他三人伤势比较轻,将弹头取出,好好静养几天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谢易呢?”徐震急忙问道。谢易是一名水手,虽然作为自己手下,他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可一起转战数千里,徐震不愿意见到自己手下多牺牲一人。照徐震所想的,最好郑和舰全体将士有多少离开马尾,等战斗结束后自己还带多少人回去。昨天傍晚炮手吴嵩辅在战斗中牺牲已经很让徐震难受了,他不希望自己的部队再出现牺牲者。

    赵至诚低头搓着手迟疑下还是说道:“很麻烦,谢易是腹部中弹,肠子都出来了,当时救治又不及时唉,要是再早一点儿时间,他的希望也许会更大一些,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

    昨天傍晚战斗结束后,赵至诚被留在码头给那些受伤的土著人还有英军伤员治疗,三十三名伤员让赵至诚忙碌了整个晚上,眼睛都没有合过。那些伤员中土著人因为不懂得隐藏自己,五人伤势均不轻,而英军伤员主要是炮弹破片造成的伤害,多数伤势也很重,赵至诚忙个半死,到了天亮三十三名伤员中还是有十一人因为过重的伤势而死去。活着的土著人被孔迪卡巴他们抬走了,而那些英军伤员在郑和舰离开达尔文港的时候留在了岸上,由其他俘虏照管。郑和舰上人员是军人,而不是屠夫。为了进行破袭战,郑和舰无法在一个地方长久停留,加之郑和舰在装满了各种物资后,空间已经极为狭窄,无法将九十多名俘虏再带到其他地方去。于是在郑和舰离开的时候,那些俘虏全体被释放了,连一纸保证不参加对华战争的申明都没有让他们写下来。对澳大利亚英军来说,就是让他们写这个誓约书也是没什么用场的。当然,他们的武器弹药好的让孔迪卡巴带走,残破的被郑和舰全部损坏了。

    在离开之前,郑和舰按照以前的先例给那些俘虏每人十英镑的报酬,用来感谢他们帮郑和舰搬运东西。同时作为舰长,徐震还专门到那些俘虏人群中对郑和舰因为战斗因素无法将喷泉号所有落水人员救起,因为人手不够、医疗设施简陋,无法给予更多受伤的英国人及时救治表示歉意,请他们给予谅解。和蔼的语气,优雅的举止,如同奇迹般给予俘虏报酬,加上自己在被俘虏后不久马上又释放了,这些都俘虏对徐震赞不绝口。只是徐震在体现出自己是一名仁慈的军人同时,却因为自己的手下失去了最佳救治时间而现在深深地内疚着。

    “老徐,老徐!”徐震眼前出现一片红色,那红艳艳的鲜血刺激的徐震头脑一阵发眩,与自己一样,谢易也是浙江台州人,战友加上同乡现在遭遇到不幸让徐震心里更加难受了。眼前发虚时,徐震听到仿佛极为遥远的地方有人焦虑地呼唤着自己,努力地甩了下头,睁开眼见是张志辉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

    “老徐你没事情吧?”

    徐震勉强笑了笑,摆摆手道:“没什么,只是一天没吃东西了,有些饿得慌。赵医生,请你尽一切努力救治谢易好吗?我不希望看到伤员因为伤势过重有什么意外发生。”

    “舰长放心,我一定尽最大努力抢救战士的。唉,只是抢救的时候实在是太晚了”

    连续救治了一天一夜伤员的赵至诚眼角里面布满了雪丝,现在扶着舱壁勉强支撑着身子,如果不扶恐怕他会马上软倒下来,实在太累了,累的让人想要倒头就睡,任他天打雷劈也不想起来。

    徐震和张志辉默然低头走了进去,赵至诚虽然很想睡觉,可舰长和政委进去了,他也只能跟进去。一进舱室,徐震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医务舱里有八张吊床,因为舱室实在狭窄,吊床分两排上下安置,现在吊床上正静静躺着五名伤员,吊床下还塞了不少的煤炭为了尽可能多的将达尔文港仓库内煤炭搬运到郑和舰上,战士们连医务舱里狭小的空间也利用起来了。在舱室中间搁置了一张长桌,染满鲜血的棉布铺满了桌面。

    听到舱门打开,几个伤员一转头见是舰长和政委走了过来,连忙想支撑着爬起来。张志辉急走两步,按在战士肩膀上阻止了他们:“别动,你们躺着。”

    躺在上铺的是枪炮长王绍兴,在昨晚战斗结束后王绍兴就被张志辉强制关进了这里,现在见舰长和政委走了进来,坐了起来面朝张志辉装作没什么事般道:“政委,只不过被子弹咬了一口,包扎好了就没事了,请政委允许我回到岗位上。”

    张志辉扫了眼正望着自己的伤员,见他们听了王绍兴的话纷纷附和,以充满磁性的嗓子缓缓道:“放心,现在舰上没什么事情,同志们还是安心休养吧,休息好,把伤尽快养好再回去,以良好的身体投入战斗!除了回到战斗岗位外,有什么要求提出来,我们会尽量满足你们。”

    徐震一眼就看到在最里面的谢易,缓缓走了过去。谢易双目紧闭躺在吊床上,身上盖着的被子被渗出的鲜血染红了一块。原本红润的脸上失去了血色,变的焦黄,也许是太痛苦了,脸上肌肉不停地抽*动着。

    赵至诚在徐震身后轻声说道:“我回来的时候他就昏迷着,到现在也没有醒过来。”

    徐震握住谢易搁在外面的左手,虽然这里十分炎热,可徐震却觉得谢易的左手冰凉,一滴眼泪从谢易紧闭的双目中缓缓流淌出来。嘴唇哆嗦着,好象在说什么话。徐震将耳朵贴了过去,听了好一会儿才听清楚谢易在说什么“妈妈妈妈”听明白的徐震脸色一下煞白,眼角有些发涩,握着谢易的双手不受控制地微微抖动起来,喉咙里仿佛被一团棉花给堵塞了,让他想发出声音,可话到了嘴唇边却又堵了回去。好一会儿,徐震轻轻将谢易左手放进被子里,屈膝半跪在谢易面前,低着头默默地注视着谢易那张因为痛苦显得扭曲了的脸。

    张志辉在安慰了其他伤员后,也走了过来,和赵至诚一起站在徐震身后,垂着头看着俩人。

    徐震脑海里浮现出谢易母亲面容,他认识谢易母亲。当郑和舰成军后,舰上战士们的家人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当时徐震安置那些家人在码头上隔着老远看郑和舰,作为根据地海军最重要的军舰,虽然是战士的家人,徐震也没胆子让他们登上军舰很简单,这是军舰,不是游艇。

    徐震正手指着军舰对那些不停发出惊讶赞叹声的战士家人介绍时,却见到有位小脚老太挪移着脚步一直朝郑和舰走去,担任警戒的战士将那位老太拦了下来,可在老太榜样力量下,原本围在徐震身边的家人现在也想更近一些欣赏郑和舰,全朝前面奔过去了。徐震连忙上前,和那些家长好说歹说劝阻大家不要靠郑和舰太近,那位老太却说想要亲手抚摩一下郑和舰,不用到舰上去抚摩,只要在码头上摸摸船舷就行了。徐震好话说了一箩筐,老太主意却没有一丝一毫改变,急的徐震差点因为上火流鼻血,如此不通情理的老太自然让徐震对她印象很是深刻了。

    无奈之下徐震只好让战士上舰将老太在舰上儿子找了过来,请她儿子劝说倔强的老太。这位战士就是现在躺在这里陷入昏迷中的谢易。了解到下面发生的事情谢易赶忙从军舰上跑了下来,一边劝阻母亲,一边对徐震抱歉,同时还说明了母亲为何非要摸一下军舰不可。

    谢易的父亲在太平军到台州的时候参加了当地太平军外围组织,后清军反扑,谢易父亲在追随太平军逃亡时被杀,同时死的还有他的哥哥,谢家只剩下谢易一根独苗。在丈夫和长子均被清军杀害后,谢易母亲因为悲伤过度,整日以泪洗面,眼睛都要哭瞎了,现在只有很近的东西她才看的见,而且看的还很模糊。为此在到了马尾后,她才想亲手抚摩一下郑和舰,想要触摸自己儿子整日打交道的军舰。明白事情经过后,徐震和郑和舰官兵肃然围着谢易母亲站在周围,旁边那些原本想凑热闹与郑和舰近距离接触,回乡也好吹牛的战士家人也不再朝前面拥挤了。大家给谢易母亲让开了一条通道,在徐震陪同下,谢易母亲成为数百名家人中唯一一名靠近并且登上军舰,触摸过谢易工作岗位的家人。

    在离开郑和舰时,谢易母亲拉着徐震的双手,一再说自己的儿子不成熟,请徐震妥善照顾他,可今天谢易却躺在这里生命垂危,徐震觉得有条毒蛇正在狠狠吻咬着自己心脏,让他心脏结冰,马上就要破碎了。

    “小谢,小谢,快醒醒你醒醒啊,大哥在你身边,你睁开眼看看大哥吧。大哥保证你一定会好起来,到时候我还要和你一起回台州看你母亲呢!我会告诉你母亲,她儿子是一名勇敢的战士,英勇的和那些洋鬼子进行战斗,你母亲一定会为你自豪的!小谢你给我醒醒啊!咱们就要回家了,你妈还在门口盼望着你呢!怎么这点小伤你就睁不开眼了?”

    徐震一遍又一遍轻轻抚摩着谢易蜡黄的面孔,不停小声呼唤着谢易。张志辉和赵至诚听的心里一阵酸楚,垂着头不敢看徐震。张志辉明白,作为军人,徐震首先是一个人,一个与别人一样拥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而郑和舰上水手都是他一个一个挑选出来的,几个月的时间让大家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不然他现在也不会如此激动了。

    作为郑和舰军医,赵至诚的医务水平在根据地是出类拔萃的,他是医务部部长黄宽的得意弟子,在郑和舰下水后,根据地集中了优秀人员到郑和舰上,而赵至诚就是作为军医代表上了郑和舰。听着徐震一遍又一遍轻声呼唤着谢易,赵至诚内疚地恨不得代替谢易躺在这里,他对自己无法将谢易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易一步步踏进鬼门关感到深深愧疚着。

    王绍兴和其他三名伤员从吊床上走了下来,默默地站在徐震他们身后,注视着床上的谢易还有半跪着的徐震。军人流血不流泪,可现在他们眼里却有几颗泪花在打转。也许是徐震一遍又一遍的呼唤起了作用,谢易眼皮动了动,费力地睁开了。面前模糊的人影慢慢清晰,谢易看到徐震正一脸焦虑地看着自己,面色露出一点红晕,嘴皮子动了动,却无法发出声音。

    见到谢易清醒过来,徐震嘴角抽*动几下,想要对谢易笑笑,可发觉自己面部肌肉都僵硬了,徐震终于打消了勉强,柔声说道:“小谢,我是大哥徐震呀,你现在怎么样?还很痛吗?你放心,我们马上就回家了,你妈还在家里等着你呢!她还等着你给你生个儿子,好让她抱孙子。大哥一定要让你安全的回到家乡!你也要保证大哥挺住,咱们一起努力好吗?”徐震的说的很慢,声音也很轻柔,他仿佛不是一名军人,而是一个正在诉说衷肠的恋爱中人。见惯了生死的赵至诚终于忍不住流下一行热泪,见自己无法控制感情了,赵至诚转过身偷偷抹了把眼角。

    “水口很渴我想喝水”谢易嘴唇哆嗦着,沙哑的嗓子蹦出几个字。徐震将耳朵侧在谢易嘴边,费力地听了一会儿才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赵医生!小谢要喝水,快把水拿来!”

    赵至诚听到舰长喊自己,转过头,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喏喏道:“舰长,小谢失血过多,现在不能喝水,要是喝了水,恐怕”

    “你没看到他嘴唇都干裂开了吗!难道你想让他渴死不成?”谢易醒过来让徐震感到他不会死去了,心情一时好了许多,只是对赵至诚徐震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象觉得赵至诚存心诅咒谢易,于是对赵至诚说话也显得不是很客气了。

    “赵医生,还是想想什么办法吧,既然小谢要喝水你还是想办法满足他,也许”张志辉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

    见谢易从昏迷中醒过来,同时脸上还出现淡淡的红晕,张志辉与乱了心的徐震不同,他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也许这只是回光返照,更加证明赵医生所说无法救助。张志辉心想既然无法将小谢从死亡线上拉回来,还不如满足小谢心中愿望,就是要死,也要让他好好喝点水。

    张志辉也许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赵至诚还是明白政委后面想说什么。作为医生虽然明知道谢易活的时间不会很多了,可他还想尽量延长谢易在这人世的时间。赵至诚犹豫地朝四周看看,转身走了过去,没多少时间,赵至诚手中拿着一条湿润的毛巾走了回来,轻轻放在谢易嘴唇上,让谢易从湿漉漉的毛巾上接触一点水汽。

    谢易在嘴角有些湿润后,说的话让周围的人们都听的清楚了:“家舰长我看到家了溪水亮晶晶的,水好凉,溪坑鱼山上真好看,绿绿的绿绿的绿绿的”谢易声音越来越轻,渐渐遥不可闻,嘴唇颤抖了一会儿终于不动了,眼睛大睁望着上面雪白的吊床不再转动,一颗晶莹的泪珠从脸庞滑落。

    “小谢小谢?大哥保证会带你回家的,咱们现在就回家好不好?咱们回家了。”徐震嘴里呜咽着不停重复回家,身子一软趴在吊床上,泪水终于忍不住淌了下来。张志辉和赵至诚还有王绍兴等伤员站在徐震身后,将军帽摘了下来,无力地垂下了头。

    晚霞漫天,洋面遍洒金光,海水缓缓朝西方流淌而去。郑和舰停泊在大海中,烟囱不再朝外面吐泻煤灰了。舰上悬挂着的旗帜降了一半,随着海风柔柔飘动着。黝黑的舰体上,一百四十多名身着雪白海军服的舰员排着整齐的纵队,如同两道人墙肃然站在军舰两舷。

    一声低沉的长笛,徐震和张志辉、陈辉、张建松抬着鲜艳的海军旗裹挟起来的床板缓缓从船舱内走了出来,分列两旁的水兵见舰长他们出来了,齐刷刷竖起手中步枪,身子挺的更直了。

    袁飞、萧雨风带着两名战士从船舷边走了过来,郑重地冲徐震他们行过军礼,伸出手将床板接了过去。谢易安详地躺在床板上,露出的脸庞没有一丝难受表情,落日余辉下,脸上被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色,仿佛刚刚才睡着,让人不忍将他惊醒。

    袁飞和萧雨风将床板用缆绳绑好,徐震走上前,最后一次看着这位既是同乡又是自己手下的战士,将他头上戴着的军帽正了一正,缓缓将海军旗拉了上去,遮盖住谢易那张安详的睡脸。动作很慢,徐震好象觉得是将自己给遮盖住了,将要海葬的不是谢易,而是自己。

    退后一步,徐震加入到张志辉站的行列中,慢慢举起了右手放在眉梢边。一众军官跟随着舰长庄重地举起手,战士们紧抿着嘴唇,将目光投向躺在床板上的谢易,对他行最后一个军礼。

    汽笛再次被拉响,缆绳缓缓放了下去,带着谢易朝大海而去。徐震嘴唇微微动着,不由自主地轻声哼唱着海军军歌。

    “蔚蓝的海面红旗飘扬,祖国的儿子奔赴沙场,大炮轰鸣弹如雨下,我们矗立在最前方,任凭弹片撕裂身躯。没有人能长生不老,只有精神永远不朽,卫国而死流芳百世,畏缩退避岂是我们海军?弟兄们,前方炮声隆隆,敌人再次来到了家乡,打回去!消灭他们!让我们的鲜血染红旗帜,用我们的尸体叫敌人胆寒,前进!光荣的海军!前进!光荣的海军!”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徐震行列中,歌声越来越响亮,浑厚的海军军歌在大海上回荡着。

    徐震见缆绳放到底了,润了润喉咙,高声喊道:“全体都有了!举枪!送战友!”

    噼啪声过后,砰然一声巨响,枪声响彻云霄,淡蓝色烟雾从两舷弥漫开,将军舰笼罩在烟雾里。枪声中,载着谢易遗体的床板在海面上飘动几下,缓缓沉了下去,消失在人们视野中。

    枪声停息后,徐震大步走到舰艏处,猛地转身对着战士们说道:“弟兄们,今天,我们在这里送别了自己的战友谢易。他是在与敌人战斗中因为负伤光荣牺牲的,光荣!大家都知道,那英吉利帝国乃是当今世界最强大之海军帝国,与英吉利比起来,我们郑和舰实在是太渺小了,他们随便拉出一条军舰也比我们先进,吨位要大,火炮要多。与这样的敌人交手,前途如何不言而喻。今天,我们送别了谢易,也许明天大家就要送别我,或者是你们当中什么人,或者我们大家一起到龙宫去做客。危险吗?极端危险!那么是否我们就不打了,趁着现在消灭了几艘英吉利轮船,破坏了他们达尔文港,我们赶紧溜回马尾跟首长请功去?”

    “不回马尾!我们不怕死!”战士们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句话,对战士们来说,现在溜回马尾这简直是懦夫行为,只有懦夫才会这么做,而不是英勇的海军将士,尤其不是郑和舰海军将士。

    “不错!不能回去!我们是郑和舰官兵,要对得起郑和舰这个名字!我们要当孙悟空,要钻进敌人肚子里搅他一个天翻地覆!要狠狠地打击英国人运输线,让他们没有办法将军舰用于对根据地战争,要让那些在我们国家进行战争的侵略者缺衣少食,弹药不足!我们破坏的越厉害,根据地压力也就越轻,消灭敌人的可能性也就越大!牺牲算什么?什么人不会死?战死沙场青史留名与庸庸碌碌老死在床上岂能同日而语?人们记住了李广、卫青、霍去病,记住了李靖、杨家将、岳飞、韩世忠、文天祥、于谦,可谁又记住与他们同时代那些害怕战争躲起来以求自己安全的懦夫?没人记着他们!郑和舰是纪念明朝七下西洋的郑和,难道我们能给郑和二字抹黑吗?不能!绝对不能!只有战死,决不退缩!先死者已经解脱了,他们是光荣的,作为我们这些后死者,也要追求光荣!胜利属于郑和舰,光荣属于郑和舰!”

    “谢老哥,你在想什么心事?”

    满天繁星下,郑和舰朝北方疾驶而去,蒸汽机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在这夜空传出老远,可四周都是汪洋大海,又让人觉得声音仿佛飞到天空中去,消失了。舰艏冲角犁在海面上,激起雪白的浪花,飞溅的浪花在空中破碎成一颗颗晶莹的水珠,落下去消失不见了。

    张志辉巡查过各个部门后到甲板上透透气,懒腰还没舒展开,就看到谢阿大孤零零地一个人趴在舰艏,月光下,谢阿大显得相当孤独,只是望着前方发呆。张志辉走过去与谢阿大并排而立,感受军舰疾驶时,迎面扑来的海风。毕竟是热带,海风显得既潮湿,又十分温暖,五月的马尾可还没这么暖和。

    “张大人啊。”谢阿大见张志辉走了过来,有些落寞地笑笑道。

    “谢老哥,舰长不是说了吗?我们不兴称呼大人的,您要是看的起我,就别再叫什么大人了,还是称呼我一声张兄弟比较好。”张志辉看了眼谢阿大问道:“我看老哥满腹心事,能不能说出来,我看看是否能帮老哥解决?”

    谢阿大见张志辉真挚地望着自己,嘴唇哆嗦了两下不知是否应该说出来。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小声问道:“这个张大兄弟,我是否能加入你们?我的意思不是赞同徐兄弟当什么盟主,而是到郑和舰参加你们行列,和大家一起战斗。”

    自从跟着郑和舰从苏禄群岛南下蓬山岛,接着又被李思明派出,和孔迪卡巴一起陪同郑和舰南下达尔文港作战,到现在谢阿大在郑和舰上已经呆了十多天了。十多天内,谢阿大既看到郑和舰上官兵一致,没有吵架打架事情发生,士兵有了什么伤病,军官马上就会上前体贴入微地照料。不光是对自己人,就是对敌人放下武器的伤兵,郑和舰同样给予治疗,尤其奇怪的是郑和舰在离开达尔文港时候不光没有杀俘虏,将他们释放了,还给这些俘虏每人十英镑这些让谢阿大根本无法想象,换了是李思明,不宰了这些俘虏,也要将他们拉到济罗罗岛当奴隶给卖了,至于给他们金钱,除非李思明神经错乱,不然是绝对不可能的,让俘虏给他钱还差不多。

    不理解是不理解,可这样的军队对谢阿大来说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当郑和舰给因伤过重牺牲的谢易海葬时,那肃静的现场,一张张严肃的面孔深深地震撼了谢阿大。李思明率领的海盗跟郑和舰简直没有可比性,这让谢阿大不由自主地想加入到郑和舰中去。本来谢阿大不知如何开头,今天张志辉一问,谢阿大终于将自己心中话说了出来,话说出来人就轻松了许多,不过轻松没多少时间,见张志辉没马上回答,他的心有提了起来,心里有如十五个水桶打水,忐忑不安地期盼着能从张志辉口里得到自己希望的答复。

    张志辉盯着谢阿大仔细看了半天,透过月光,张志辉从谢阿大脸上看到他是真的想加入郑和舰,点点头道:“谢老哥想加入我们,我们自然很欢迎了,只是谢老哥想过没有,你过来了,蓬山岛的李大哥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认为我们是在挖他墙角?蓬山岛上还有谢老哥的家人,如果李大哥迁怒于你,那么你的家人岂不是危险了?”

    张志辉不说李思明还好,一说李思明谢阿大心里就猛地冲起一股对李思明的怨气。自己不过将中国人自己的军舰带到了蓬山岛,让几十年未见到祖国船只的那些同胞看看,这个李思明居然会说自己吃里爬外!说是自己背叛了他把祸根给带去了,说什么英吉利兵强马壮,与英吉利为敌简直是找死,以后如有谁与郑和舰合作,只要郑和舰走后,统统有杀无赦。这个李思明还因为自己与郑和舰接触时间比较多,让自己给郑和舰带路,恐怕他认为郑和舰进攻英吉利重兵守卫的达尔文港只能落个兵败船沉的命运,刚好借助英吉利力量在消灭郑和舰的同时也消灭了自己。只是任凭李思明怎么想,他也没有想过不可战胜的英国人会在郑和舰攻击下不光喷泉号被击沉,连达尔文港也被占领了。英国人的反击谢阿大也看过,不错,五十来名英国士兵排着队列压上来声势还是很吓人的。不过当郑和舰上火炮一响,那些英国兵不是化做漫天飞舞的肉块血沫,就是仓皇逃窜,连郑和舰的边都无法摸到。在那名叫谢易的士兵葬礼上,徐震指出敌人实力远远超过郑和舰,可就是这样郑和舰还要一直战斗下去,哪怕全体战死也在所不惜。他们为了不是个人的生死荣辱,而是整个民族,与之相比,李思明就显得实在太差劲了。

    与郑和舰接触久了,谢阿大就觉得自己以前所作所为都是无意义的,李思明不光目光短浅,还显得心胸狭隘,自己跟随他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唉,自从离开蓬山岛后,我就被李思明赶了出去,他又怎么可能允许我再回去?”

    张志辉转过头,低下来望着激起的浪花问道:“李大哥是否对我们有意见?”

    “这个”谢阿大一咬牙,将一切都豁了出去,点头承认:“不错,自从郑和舰到蓬山岛后,开始李思明以为你们是朝廷派来安抚他的,所以他才会心情那么好接待你们,可后面了解到郑和舰不过是与朝廷对抗的一支叛军,而且现在还正与英吉利、法兰西两国为敌,他就责怪我不该将郑和舰带到蓬山岛,李思明说什么只有傻瓜才愿意找英吉利当敌人。”

    张志辉轻轻敲击着扶手,摇头苦笑道:“这人,他难道忘了自己的祖先是怎么跑到南洋来了吗?至于和英吉利为敌,又不是我们想与他们打,而是人家跟我们过不去,难道人家找上门来我们就当缩头乌龟?”说着张志辉抬起头来望向浩瀚的星空,刚好,东方天际间有一颗流星划过星河,拖着长长的尾巴消失在远方。“人生如同流星一样短暂,既然如此为何不轰轰烈烈闯他一下?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他以为自己窝在蓬山岛就很安全了吗?小心哪天人家找上门去,就他的实力能和正规海军对抗?当海盗被人家剿灭,争取民族自由而死,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张志辉看着流星消失在视野时,那颗流星谢阿大也看到了,对张志辉的话谢阿大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别的不敢说,至少郑和舰要是寻李思明晦气的话,李思明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谢老哥,咱们都是中国人,应该为中国做事情,为此那怕牺牲自己生命也在所不辞。对郑和舰全体将士而言,从加入海军那一刻起,我们的性命就已经交给海军了。军歌里有这么一句‘让我们的鲜血染红旗帜,用我们的尸体叫敌人胆寒’,连死都不怕自然敢和任何敌人拼斗,不管他是英吉利人,还是法兰西人或者是别的什么人。老实说,我对舰长想要将南洋海盗联合起来,大家一起与英法强盗作战是很不以为然的,因为我觉得他们成事不足却败事有余。倒不是说我小瞧海盗,而是要让海盗有战斗力,必须进行长时间训练,要让他们明白为什么要打仗,如何打仗,不然只能拖我们后腿。很明显,舰长想和李思明搞好关系,可李思明却因为我们对他表现出来的真诚感到害怕。”张志辉说到这摇头叹息,好心没得到好报,换了谁都不会舒服。“关于你想加入郑和舰的事情我会和舰长商量的,在此之前请谢老哥耐心等待好吗?不过就我而言,我希望谢老哥还是留在蓬山岛比较好。毕竟谢老哥年龄比较大了,而郑和舰所执行的任务也太危险。”

    “怎么?难道只有你们不怕死,我就怕死不成?年龄大了就不能作战了了?我也是中国人,能为中国牺牲这是我的光荣,有什么好怕的?张兄弟,不瞒您说,我对南洋还是相当熟悉的,什么地方有航线,哪天哪条航线有船经过,什么地方有暗礁,什么地方好加水我都知道,放炮不成给你们带带路总可以吧?”谢阿大不服气地问道。

    张志辉见谢阿大着急起来,笑笑道:“呵呵,谢老哥,这事我一人做不了主啊!我还要和舰长商量过才成的。放心,我会尽量和舰长说清楚,相信舰长明白谢老哥对我们的好处。”

    谢阿大听政委说会在舰长面前帮自己说话,开心地笑了起来,他没注意到张志辉虽然说的很好听,可并没有肯定地答复自己,同意自己加入郑和舰行列。开心的谢阿大认真地看着张志辉说道:“那可说定了,张兄弟和徐兄弟说说,让咱以后生是郑和舰的人,死是郑和舰的鬼。”

    张志辉正想再说什么,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俩人一回头,见是刘洋走了过来。

    刘洋敬过礼后道:“政委,舰长让我告诉您,我们已经过了巴巴岛,现在距离蓬山岛还有四百七十海里,预计五十八个小时侯到达蓬山岛。”

    “知道了,你告诉舰长,我等下找他有事情。请他在指挥舱内等我。”

    “是!”刘洋回答后转身朝后面走去。

    张志辉拍拍谢阿大肩膀笑道:“谢老哥,我现在就找舰长好好谈谈,您放心好了。晚上起风了外面凉,谢老哥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