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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啊不,先帝御驾亲征之前未雨绸缪地写过遗诏?这个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他如果有那个脑子,当初就不会脑袋一热跑去御驾亲征。
沈三老爷所谓的遗诏,是先帝临出发之前,让他拟的一份立太子的诏书,放在如今这么个情形下,也就跟遗诏是一样的了。
当时拟这份诏书的时候,正是易公公在一旁伺候的。
所以一接到则个消息,易公公也信不过别人,自己赶紧出宫去找沈三老爷,从家里一路追到皇觉寺,总算是把人给堵住了。、
沈三老爷现在整个人还是有些魂飞天外,抓着易公公走到角落问:“消息可确实?”
这其实是一句废话,这么大的事儿,冕山路那边如果不是再三核实确定已经死得透透的不可能再活过来了,是不敢把消息递送入京的。
至于传递消息的过程会不会出问题,也是基本不可能的。
这类消息算得上是最高机密,在御前拟好,用过印,装在竹筒内,一头用蜡封好,着人快马递送回京。
而即便途中出现意外,消息遗落到他人手中,对方也是不可能看得懂的。
因为竹筒内的消息是经过双重加密的,不知道加密方法的人,看到的也不过只是一堆杂乱不连贯的文字罢了。
这双重加密方法,分别掌握在京中两位官员手中,接到消息之后,要由两个人依次解密,最后誊抄出来,才是真正的信息。
这样的一套流程不可谓不严密,但如今也就因如此,把人最后的一丝幻想都戳破了。
易公公哆里哆嗦地说:“当然是真的,杂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这样掉脑袋的事情开玩笑,如今也是要找您拿个主意,到底怎么办才好啊?”
沈三老爷此时脑子里也是乱的,两个皇子都还是奶娃娃,两位亲王却都正值壮年,宫中贵妃被宠得一家独大,皇后都要避其锋芒……先帝居然丢下这样一个烂摊子驾崩了,可见从他决定要御驾亲征开始,就已经注定是个靠不住的了。
“现在都有谁知道这件事?”沈三老爷努力理清混乱的思绪。
“消息还是蒋大人和戚大人解密出来的,咱家跟在一旁伺候,出宫之时还只有我们三人知道,现在,就说不好了。”易公公似乎是被沈三老爷的镇定感染了,此时说话也连贯多了。
“赶紧回京,多叫几位大人见证,去把立储的诏书取出来再说。”沈三老爷很快决断道,“这件事不能拖,越拖越容易旁生枝节。”
他转身回到禅房,声音压得极低,把事情飞快地告诉给赵氏知道。
赵氏惊得张口结舌,半晌才说:“太后的国丧还未过,这又要加上一重,阿靖的婚事也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沈三老爷:“……”娘子,这不是重点好么。
“咳咳,赶紧收拾收拾,咱们一道回城,你回去之后,把这件事跟阿娘说一声,不知道宫中或是京中会不会乱,还是早做提防的好。”
沈福喜被沈昱靖抱起来的时候才回过神来,我擦,皇帝挂了?
真是作孽呦,年运那么背还敢学人家玩儿什么御驾亲征,得,玩出事儿了吧?这就是典型的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沈三老爷护着家人一道入京后才分道扬镳,他跟易公公直接进宫去了,赵氏带着两个孩子回家。
到家直奔田氏房中,见全家都聚在一起,正有说有笑地吃晚饭。
田氏见到她也是奇怪,问:“不是说去拜佛,住在庄子上明个儿才回来么?”说罢看见赵氏的脸色不对,坐直身子道,“出什么事了么?”
赵氏扫了一眼,屋里的人实在太多,大家吃饭的当口,也不好叫人都退出去,只好求助地看向田氏。
田氏见状知道肯定有事,自己起身道:“吃饭倒吃出汗来了,阿赵,你陪我去内室更衣。”
赵氏赶紧过来扶着田氏进了内室,沈福喜趁人不备也跟着溜了进去。
“阿婆,出大事了,官家驾崩了。”赵氏在禅房那会儿是被这个消息砸懵了,才说出那么一句不着边儿的话来,等回过神儿来,用不着沈三老爷说,她自己就知道怕起来了。
“什么?”田氏听了这话,整个人几乎跳起来,赶紧坐定身子,抬手抚胸半晌,庆幸道,“多亏你阿翁没有去冕山路。”
她说罢又问:“现在情形如何?”
“郎君跟着易公公往宫中去了,刚才回来的路上听郎君说……”赵氏叹了口气,“官家临出京之前,叫郎君拟了一份立储的诏书,还未下诏,如今放在垂拱殿的密格内,郎君的意思这份诏书就相当于先帝的遗诏,要取出来宣诏,尽快让储君继位,以免夜长梦多。”
田氏也跟着叹了口气,如今两个皇子尚幼,都未曾开蒙,根本看不出良莠,继位了又能如何,还不就是一枚别人手中的棋子。
“这下魏家越发要得意起来,怕是无人再能制约得住了。”
魏家便是贵妃的母族,原本就仗着贵妃受宠,不知有多嚣张跋扈,待到贵妃诞下皇子,就更是拽得天第一爷第二的德行,如今大皇子即将登基继位,魏家越发不知要成什么样子。
“阿婆,不是大皇子。”赵氏用极小极小的声音说,“是中宫嫡子。”
“啊?”田氏原本已经镇定下来,这会儿又被惊了一跳。
贵妃入宫后,从美人做起,无孕无子便一路升至贵妃,盛宠可见一斑。大家私下多有议论,都说若非皇后早就已定又无德行亏损,圣上早就要废后重立了。
田氏此时才明白,为何赵氏的脸色这样难看,连自己都觉得先帝肯定立大皇子为储君,那么朝中和京中其他人,估计绝大多数会是这样的想法,这时候沈三老爷拿出一份诏书说先帝属意的是中宫嫡子,几乎可以预见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陈家也是大族,虽说这些年不如魏家那样气焰嚣张,可到底也是有些家底儿的,若是当真争斗起来,胜负还不好说的。”田氏宽慰赵氏道。
沈福喜心道,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望之其盛,实则油易燃、花易凋,不过是缺个引子罢了。
赵氏却道:“也不单单是魏家,二位亲王业已成年,也是隐患。”
田氏转动着手指上那枚翡翠指环,心渐渐安定下来,道:“这些朝廷上的事儿,自有他们兄弟去料理,咱们跟着担心也是白搭,好生守住家中的门户和人心,就是最好的助益了。”
“是,郎君让我把事情告诉阿婆,也是这个缘故。”赵氏点头说,“而且还有一节,郎君怕消息传出之后京城会乱,如今阿翁不在,还要阿婆调停才是。”
田氏坐在炕上思忖半晌,对赵氏道:“你从寺里赶回来肯定饿了,出去吃点东西吧,叫你大哥进来,我交代他几句。”
赵氏退出内室,叫人去请了沈大老爷进去见田氏,自己带着女儿落座用饭。
桌上的气氛跟刚才截然不同,所有人都在出猜测赵氏入内那么久,到底跟田氏说了什么,尤其在看到沈大老爷紧接着进去。
众人心中疑惑更盛,却谁都不敢也不能开口询问,一顿饭吃得别提有多压抑。
沈福喜坐在赵氏身边,也无辜地承接了许多意味不明的眼神攻击,只胡乱喝了几口汤,胃里便堵得什么都吃不下了。
沈大老爷入内的时间较短,很快便出来了,也没有回席上继续吃饭,直接叫了几个弟弟一道出去,兄弟几个不知道商议什么去了。
温氏坐在席上看着,早就抓心挠肝地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不过还算维持住了最后的理智,没有直接开口去问赵氏。
这会儿看见自家郎君也跟着一起出去议事了,才稍稍放下心来,心道等晚上回房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谁成想这兄弟几个一出去就没了影子,晚上谁都没回房过夜,也不知在外面都忙些什么。
沈三老爷在宫中一夜未归,赵氏在家也是一夜的辗转难眠,早晨起来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用脂粉都遮掩不住,干脆称病关了院门,洗净脸上的脂粉胭脂,穿着家常的袄子歪在炕上教女儿识字。
沈福喜今天也是心不在焉,其实谁做皇帝对她来说真心不是个事儿,皇子也好,亲王也好,找个成年的登基说不定还会过度的更平稳一些。
但沈三老爷是古人,他有自己的三观和风骨,谁登基即位,对他来说绝不仅仅是今后的顶头上司是谁这么简单的问题,甚至有可能涉及到信仰和理想等等重大问题。
如今情势不明,皇后和二皇子一系看上去是最弱的一方,背后靠山不硬、手中筹码不多,除了占着个中宫和嫡子的名头,着实找不出还有什么其他能站得住脚的优点。
沈三老爷如今唯一凭恃的,就是那份立储的诏书——却还只是个半成品。
即便沈福喜不会下棋,也能看出来这棋局之上的风险,若只是步步惊心倒也罢了,小心谨慎地走,好歹也有逃出生天的机会,但如今这盘棋,沈三老爷几乎是无步可走。
作者有话要说:鞠躬感谢大家的支持~(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