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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老头拘谨的搓搓手,眼角瞥了眼角落里死狗一般摊成一团的小舅子,心里头知道定是这杀千刀的小舅子惹出天大的祸事儿来了。、
紧挨着曹老头的曹大壮,一脸的欲言又止,一会儿看看曹老头,一会儿又看看自个儿舅舅,转着脑袋来回的看,可就是不敢抬头望前头那一身阴冷的男人身上看去,心里头忐忑半晌,终于鼓着一股气气儿,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眼炕桌另一边儿气质文雅的男人。
这男人他知道,是,是小妹看上的,娘也看上啦。!
小妹看上人家长得好看,跟个白面书生一样,死活非要嫁给人家,就是当个平妻也乐意,可人家不要,愣是看不上小妹。
为着这个,娘生了好大的气,小妹也是撒泼打滚,闹了一通,可不能行还是不能行。
想到这儿,曹大壮忍不住又偷偷看了那人一眼,眉眼温润,还别说,还真是好看的紧,难怪小妹死活非要跟人家。
嗯……可怎么瞧着,这人跟庙上供着的佛像一般,好看归好看,就是让人觉得难以亲近。
要是近了,就……忍不住打颤!
曹大壮脑子里一团浆糊一样,不知道自个儿在想什么,好像什么都过了一遍,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他左脚换右脚,这沈家,他从没来过,这是头一回,可就这么站着,站在那俩人跟前,怎么这么让人难受呢!
浑身的不自在!
哦……还有,舅舅,舅舅这是干什么啦?
沈家怎么就绑着舅舅?看着王老二浑身直打颤,头都不敢抬,身子一动不动,曹大壮眼睛里满是关切,舅舅一向天不怕地不怕,鼻孔朝天的模样儿,沈家这是……舅舅这是吓着了吧!
曹大壮心里头过了两回,脚下悄悄的往曹老头身边儿挪了挪,拽了拽曹老头的衣裳角儿,小声道:
“爹,舅舅,我舅他好像不好。”
曹老头“啪”的一下子把儿子的手拍过去,狠狠地瞪了曹大壮一眼,没眼色的东西,不好?能好了才怪!
斜眼瞥了眼没干过一回好事儿的小舅子,曹老头心里把自家婆子骂了三百回,还不解气。
自从叫沈家叫了来,又见了小舅子,他心里就明白今儿这事儿跟自家老婆子撇不开关系。
前些天家里女人才跟沈家媳妇儿闹了别扭,这才消停几天,小舅子就让人家给逮住了,这里头要说没自家老婆子的干系,他敢把自个儿脑袋扯下来当球踢。
这都静了好一会儿了,只这么闷着不成个事儿,曹老头一咬牙,抬头看着前头两个男人,强扯着嘴角,开口道;
“沈家兄弟,你看……”
总得有个章程吧!
总是这么僵着不成事儿啊!
沈敬重同武华对视一眼,武华手里握着热腾腾的羊奶,抿了口,舒坦的叹了口气。
也不知弟妹给羊奶里加了什么东西,煮出来的味道没了膻味,反而多了一股子清香,着实爽口的很。
他身子不怎么好,近来整日里离不了这个。
似是不经意的往底下瞥了眼,武华收回视线,只做不知。今儿他也就是凑热闹来的。
沈敬重并无废话,只把王老二偷摸着干的事儿说了遍儿,末了把口供给曹老头看了,淡淡的说道:
“曹大爷,您也看见了,沈武两家初来乍到,却是真心实意想要在咱们这儿安家落户的,往日里咱们也算是和睦,怎么……今儿这一出,这贼人说是曹大娘的意思,你看,可是咱们哪里惹得大娘不快,若是有,您尽管说来,只这么偷偷摸摸的是个什么道理?”
曹老头恨不得钻进地缝里,一张老脸烧得通红,吭吭哧哧,“沈家兄弟,看,看你说的,这事儿……这事儿是我那老婆子的不是,沈兄弟,你大人有大量,且饶过这一回罢?”
曹老头不识字,这大半辈子却不是白活的,口供上头的字他看不明白,可那个红彤彤的手印他看的一清二楚,这玩意儿可是个要命的,若是……若是沈家不乐意,值告到官府,他这个不成器的小舅子可是要吃官司吃牢饭的。
看见这东西,曹老头脑子里赚了一圈,脑门都出汗了——吓得。
沈家这一手,显见是不像善了了。个死老婆子,真是吃饱了撑的。
曹老头眼皮耷拉着,肚子里满满的都是闷气,闷得他嗓子眼疼的厉害。
曹大壮看自家老爹一脸的苦恼为难,想了想,步子往前挪了半寸,头抬了抬,也不敢看那俩人,只直直盯着炕桌腿儿,鼓起勇气说出的话却是小声的不得了,
“沈,沈兄弟……我知道我舅舅这事儿干的不地道,你看,能不能……能不能,我……我替他赔罪,我给你家干活抵债,只当替我舅舅赔罪,你看,看成不成?”
曹大壮知道自个儿不是个聪明的,他脑子笨,也也知道道理,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知道偷东西这事儿说到天边儿也是他舅舅不占理<=".。
更别说偷人家冬天储存的肉——那得是多金贵的东西,但凡村里人家,家里有个一条,过年也美得不行,他舅舅偷沈家的肉,就是打个半死,也没什么可说的。
曹大壮动了动脖子,一直低着脑袋,他脖子僵的厉害,要是有人去他家偷肉,他肯定下死手——
说到底,不怨人家沈家,是舅舅自作自受。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头儿不过转瞬之间,沈敬重听了这话,倒是饶有兴致的盯着曹大壮打量起来,八尺的汉子,到底是壮实的很,国字脸,眼睛里透出一股子憨实来。
武华暗自点点头,明辨是非,不会不管不顾只偏着自家亲娘,只这一点,倒还是不错!
曹老头正犹豫不决不知该怎么是好,他小舅子是个滚刀肉,王家就只剩下他一个,整日里靠着自家老婆子接济,说什么都只嬉皮笑脸的,可过后该是怎么着还是怎么着,他气急了想揍一顿,老婆子哭天抹泪的,就是拦着不让,这下子可好了,这回可是惹了大祸了。
至于儿子说的什么,曹老头脑子里嗡嗡直响,压根儿没听清楚。
曹大壮小心的偏头看了老爹一眼,见老爹只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还以为老爹也赞成他这么干,心里有了底气,深吸口气,抬着脑子,憋得一脸通红,壮着胆子又问了一遍,
“沈兄弟,您……您看这么着成不成?”
他有一把子力气,就能干到沈兄弟满意为止,只要沈兄弟能饶了他舅舅——
这回曹老头听见了,他倒是不乐意自己儿子为那么个滚刀肉顶罪,可说到底是他家里人惹得祸,沈家又不是好惹得,想了想,曹老头满不情愿的点头,道:
“可不是,沈家兄弟,大壮说的,你要是同意,就让他抵罪成不?”
这下子,沈敬重真是来兴趣了,还么见过上杆子顶事儿的,一挑眉,问道:
“曹大爷,看来你待着小舅子比自个儿亲儿子还亲呢?可真是仗义。”
曹老头脸色发青,呵呵笑着,难看的不得了,心里却是恨死了小舅子和惹事儿的老婆子,打定主意回家一定好好收拾一顿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婆子。
曹大壮摸着脑子,一脸的疑惑,不知道沈兄弟这话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张张嘴,又想问,不妨沈敬重视线一转,看着曹大壮,笑道:
“你倒是个有孝心的,也罢,就按你说的办罢。不过——下不为例。”
说罢,顿了下,又饶有意味的看向曹老头,眼中满是戏谑,道:“曹大爷勿怪,今儿我多说一句,你这小舅子偷鸡摸狗的性子,我瞧着他那身手可不是生的,显是常干这些见不得的事儿罢。今儿我家看在大爷儿子一片孝心的份上儿饶了他,可往后再惹了旁的事儿,旁的人,也不知曹大爷舍不舍得让您儿子替着卖命去填?”
曹老头听得身子打颤,牙咬得嘎吱嘎吱响,他也怕呀!
曹大壮倒是没想这么多,只不住的谢沈敬重,最后拉着不知道想什么的曹老头回了家,直到进了家门,一碗热水灌下肚子,曹老头打了个嗝,整个人才回过神来。
打眼一看,那杀千刀的王老二正抖着二郎腿喝着汤,一旁曹婆子正急急忙忙的端着一碗面递给王老二,一边儿道:
“我打了个鸡蛋呢,趁热赶紧吃,哎哟,兄弟,可是受罪啦,沈家可真不是个东西,不是没拿成么,怎么还不依不饶的……”
曹老头险些一口气上不来,死命捶着胸口,好容易缓过气来,长长出了口气儿,指着曹婆子手直发抖,咬牙切齿,
”你个死老婆子,我一辈子的脸面……曹家的脸,都让你兄弟给丢了,你还有脸嚷嚷?”
曹婆子闻言撇撇嘴,翻了个白眼儿,却是示意兄弟赶紧吃。
她是不敢顶嘴了,死老头子可是才愿意把她放出屋子没几天呢!
一旁的春花儿听着曹大壮吭吭哧哧的把事儿说了一遍儿,紧挨着拽了拽男人的胳膊,小声问道:
“人领回来,这事儿就算了了,沈家愿意?”
她可是吃过亏,沈家媳妇儿姓秦的那个,可不是个善茬儿,会这么好说话。
曹大壮攥着拳头,抿着嘴,看看哧溜哧溜吃的香的王老二,又看了眼一脸灰白的曹老头,结结巴巴的道:
“愿,愿意,都说好了,我去给沈家干活,算是替舅舅赔罪,他家就不再追究舅舅偷肉的事儿。”
“什么?”春花儿忽然尖着嗓子叫出声,惊的曹婆子身子一抖,没好气的瞪了春花儿一眼,嚷道:
“号丧呢,你是诚心想吓死我?”
春花儿火气更大,插着腰回瞪过去,声音更大,吼道:
“我可不敢吓您,可我看您是想害死你亲儿子,你兄弟惹得祸,凭什么叫我家大壮去顶罪,今儿我倒是要问问,我家大壮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曹婆子:”说的啥胡话?“
”哼!“春花儿吐沫横飞的把大壮的话学了一遍儿,末了怒气冲冲的骂道:
“……你兄弟偷鸡摸狗,叫人逮了,凭啥叫我家大壮去赔罪,就为了这么个不是东西的玩意儿,你要害死大壮呀!爹都说了好几回,不让招惹姓沈的,你兄弟倒好,专门去偷人家的肉,这不是要结仇?按咱们这儿的说头儿,就算打死也是活该,这下可好,我家大壮招谁惹谁了,凭啥给你兄弟擦屁股?姓王的惹得祸,凭啥叫咱姓曹的去赔罪嗷——”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曹婆子一个巴掌抡圆了扇到春花儿脸上,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春花眼睛发红,真是气疯了,捂着脸恨恨的瞪着曹婆子,咬着牙,一下子扑过去,撕扯着吼道:
“你打死我,打死我,不过了……”
曹老头脸色铁青,手抖的不成样子,忽的,狠狠把碗往地上一摔,屋子里骤然一静,只剩下曹老头的嘶哑的声音扯着脖子道:
“都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