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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濯去了趟璧峰山。
出事后,工程解散了,荒山野地,一片狼藉。
从十万大山回来快一个月了,因着身上残留着朱牧的怨气,他仍是可以看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刚开始的时候有些不适应,也很不舒服,在路上开着车,突然就看到前方车辆的车轮底下趴着个人,一团黑气,脸色青紫,血肉模糊,还瞪着骇人的眼珠子看他。
目不斜视,假装看不见。
路旁的垃圾桶,穿着黑衣的老太太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长发凌乱,眼睛空洞。
目不斜视,假装看不见。
热闹的餐馆,美味饕鬄,吊扇上却挂着个衣服破烂的孩子,青紫的脸,舌头伸的老长,眼睛渗着血,被扇叶带着打圈圈,还咧着嘴冲他笑。
目不斜视,结账走人。
......
豌豆说的对,只要不让他们发现,他们是不会缠上来的,所谓不知者无畏,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看到这些的时候,会想起豌豆,那个脸色惨白白的姑娘,是不是一直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真真让人心疼。
回来后,也曾拿出新手机给她打电话,打一遍没人接,两遍没人接......直到有人接了,却告诉他是在垃圾桶里捡到的手机。
那个脸色惨白白的姑娘,真真是可恶!
程濯近来不太爱出门,尤其是到了晚上。
可是今天,他开车来了市郊璧峰山,在荒山野地里抽了好几根烟,四下里走走停停,转了个遍。
什么也没看到,看到一团团的黑雾,拢在山体,拢在四周,拢在每一片花草树木之间,如同聊斋志异里的场景,黑雾缭绕,妖气弥漫。
他知道,那是阴气。
没敢过多逗留,白天尚且阴气弥漫,晚上更不用说了。
回去的时候去了趟精神病院。
顾大海有个二十出头的闺女,叫顾小君,说来也巧,顾小君就在他的酒吧上班,见到他之后,倒是吃惊不小,“老,老板,我真的是家里有事才请的假啊。”
————
顾大海疯疯癫癫,掐着兰花指,像个女人一样捏着嗓子,反反复复的唱戏。
“奴乘油壁车,郎乘青骢马。何处埋尸骨?封岭松柏下......”
一个四十多岁的大老爷们,耳朵上别着一枝花,捏着粗手指,神情娇媚,这情景别提多滑稽......可是程濯没有笑,顾小君也没有笑。
顾小君抹着眼泪告诉他,顾大海是从前天晚上才开始唱戏的,在此之前,他一直是疯了一般的用头撞墙,惊恐的喊叫,“没有头,没有头,吃人了......”
没有头,怎么能吃人呢?
————
晚上,程濯去了酒吧。
心情有些烦闷就多喝了两杯,光头不明所以,在一旁劝他,“我都知道了,虽然你跟伯父没什么感情,但是,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啊......”
“滚蛋,还没死呢。”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光头赶紧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转头又问,“那你烦个什么劲啊?”
“光头,你说,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啊?鬼啊?”光头张了下嘴巴,很快又闭上了,压低声音道,“实话跟你说,哥们以前是不信的,但打从十万大山回来,哥们就信了,这世上还真有邪乎的事儿。”
“那,要是邪乎事儿被你撞上了呢?”
“找豌豆妹妹啊。”光头想也不想的回答,一脸的信服。
找豌豆?茫茫人海,去哪儿找呢?分开时她倒是提了句要去湘西什么什么山,但是湘西那么大,怎么找的到?兴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她了。
有些人,一转身就是一辈子......程濯从前觉得这话忒矫情,现在却觉得挺感伤。
起身,离开,光头在后面喊了句,“哎,去哪儿啊?”
“厕所。”
————
洗手间外,灯光明亮。
还没走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男女交合的喘息声,程濯皱了下眉,在门上敲了敲,声音戛然而止。
不一会儿,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提着裤子,若无其事的走了出来。
程濯在门外等了下,迟迟不见那女的出来,有些不耐烦,便将门推开了。
镜子前站着个女的,长发及腰,穿的很性感,低胸吊带裙,光溜溜的大白腿,正侧对着他补妆。
“小姐,这里是男厕。”程濯有些厌恶。
“我知道啊。”女人看都没看他一眼,依旧自顾自的忙活。
“知道你还不出去。”厌恶又多了几分。
“等你啊,”阴测测的声音,素黄的灯光晃了下,变得十分昏暗,女人的身影也晃了下,缓缓的转过了头,“你-不-是-去-封-岭-找-我-了-吗?”
阴风倏地刮起,袭来一股腐朽之气,幽幽灯光下,蓬头散发的女人光着脚,身上是腐烂不堪的嫁衣,一颗四分五裂的脑袋,以诡异的姿势扭曲在脖子上,脑袋像是被刀砍烂的,碎成无数块,以一根黏血的鱼线勉强缝合着,东拼西凑,五官难辨,徒留一双可怖的白眼珠。
更可怕的是,她手中拿着一根针,连着长长的鱼线,正一下下的穿过脸上皮肉,翘着手指,缝合着自己的脑袋。
脖子有点歪,可怖的白眼珠滴溜溜的转,女人看着他,咯咯咯的笑出了声,声音阴森森,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孟郎,你看这样缝上会不会好看一点?”
......
程濯猛地关上了洗手间的门,后退几步,拿出了身上的刀。
“阿濯,你掉厕所里了啊。”
许是看他好久不出来,光头一边开着玩笑,一边走过来,看到他的架势,吓了一跳,“怎,怎么了这是?干吗呢?”
“别过来!”
“啊?”光头愣了下,见他表情严肃,赶忙退后两步,“怎么回事啊?到底怎么了?”
说话间,洗手间的门开了,一个长发飘飘的性感美女走了出来,吊带裙,大白腿,看到程濯拿着刀吓得大叫,“啊!你想干吗!”
程濯愣了下,光头也愣了下,赶忙上前打圆场,“哎呦没事没事,他跟我闹着玩呢。”
“神经病啊。”
美女很气愤,骂了他们一句,然后甩了甩头发,迈着几厘米高的高跟鞋离开了。
“阿濯你没事吧,拿刀对着厕所干吗?”光头一脸狐疑,还没等他回答,突然又拍了拍脑袋,“诶,刚刚那女的是从男厕所出来的吧?”
说罢,贼兮兮一笑,转身朝那女人追了过去,“美女,美女,你刚才到男厕所干吗去了?”
程濯觉得脑子涨涨的,收起了刀,心中生出一个想法来,要尽快联系到豌豆才行。
————
想要找到豌豆,其实挺简单,程濯倒是把端阳这茬给忘了。
淮城首富端瑞之子,优晟集团的太子爷,这些打听起来并不难,他只是觉得好奇,那个看起来惨兮兮的小不点,竟然还认识像端阳这样的富家子弟,而且从那日二人在山崖相遇的情形来看,关系还挺不一般。
市东,端家,在佣人的带领下,程濯如愿以偿的见到了端阳。
与那日山崖上的魂魄不同,端阳带着一副无边框的近视眼镜,掩着乌黑眸子,睫毛长长,鼻梁高挺,嘴唇削薄,倒是真的长得秀致佳绝。
只是,他的态度不甚友好,全然不似那日的谦柔,反而显得有几分倨傲,身上自带贵公子的慵懒和疏离,嘴角轻扬,似笑非笑,显得坏坏的。
“你找我?”
“嗯。”
“我们认识吗?”
“......你不认识我了?”
“我认识你吗?”
莫名其妙的对话,端阳的表情像在看一个神经病,倒真的不像在骗他。程濯皱了下眉,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干脆直接开口问他,“你认识豌豆吗?她说你是她的一个朋友。”
如果说端阳刚才的态度不甚友好,那么在听到豌豆这个名字之后,简直可以说是态度恶劣,程濯看到他的笑凝结在嘴角,眼神中竟闪过一丝厌恶,声音骤然冷到了极点,“不认识!”
“不认识?”
“吴婶,送客!”逐客令一下,端阳随即起了身,在经过程濯身边时,还极为反感的告诉了自家佣人,“以后不要放这些乱七八糟的人进来。”
————
按照程濯以往的性子,势必会让端阳站住把话说清楚,可事关豌豆,那个姑娘身上有太过秘密,他犹记得那日山崖上她抖成筛子的可怜模样,人人都有难言之隐,他又何必深究到底。
从端家别墅出来,打开车门正要上去,程濯听到身后有人叫了自己一声。
“阿濯。”
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手就这么扶在车门上,程濯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在楼上看到越野车,很像你的,所以过来看看。”吕薇穿着浅色连衣裙,身姿婀娜,长长的卷发随风扬起,声音也显得轻飘飘的,“你是来找我的吗?”
“哦,不是,”程濯转身,“我不知道你在这儿,之前只听说你未婚夫是名门,不知道原来是端家。”
“你不是来找我的?”吕薇有些不信,也有些失望,“那你来这儿干吗?”
“有点事。”
“什么事?”
“跟你无关。”
程濯发誓,他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他来找端阳的目的真的与吕薇无关,但这话听在吕薇心上,却又是另一种滋味了。
“阿濯,你在恨我吗?可是我又能怎么办,我有什么错呢......”
“没有,”程濯冲她笑了下,“你有选择的权利,端阳确实比我优秀,你们不是快要结婚了吗,祝福你,真的。”
“阿濯......”
“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
打开车门,上了车,车子开出很远,从后视镜里,依旧可以看到吕薇小小的身影,她就这么孤零零的站在那儿,身影显得落寞。
可是,究竟是谁比谁更落寞呢?曾经说好要永远陪着他的啊,承诺的是她,背弃的也是她。
在一起三年,说变就变了,莫名其妙的吵了一架,莫名其妙的失踪不见,莫名其妙的出现,告诉他自己有个未婚夫,很快就要结婚了。
这扯淡的人生!
程濯狠狠的拍了下方向盘,心情突然变得异常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