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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允看了这干巴老头一眼,见他神色镇定,嘴里叫嚷着冤枉,可脸上却一点悲切和愤慨之色都欠奉,虽然跪于堂下,可俩白多黑少的眼珠子却一刻都没有闲着,东张西望,溜溜乱转,老奸巨猾四字宛如就写在了他的的脸上。
“堂下所跪何人?你堂弟又是哪个?冤在何处?”张允耐着性子问道。
“回大人话,小人名叫宋漠然,乃是护亭乡宋田东的堂哥,我出外多日,回来才知道堂弟被这俩奸人诬告,想以虚言假语陷害我堂弟于死地,幸好遇到您这位青天大老爷,烛奸如神,窥破了此二人的歹毒用心,现下害我堂弟不成,又想移祸陷害小人,倘若不是大人如包龙图再世,只怕,我兄弟二人真要死不瞑目了!”
张允听到宋漠然三字,猛得想起早上还和司墨就他写的状子揣测过他的人品,现在一见,倒真如他先前猜测的那样,果然是个尖刻之人,于是嗤笑道:“好你个执笔如刀的宋漠然,宋状师,本官以为既然能写出‘白骨烧成黑炭,黄金告转青天,十两能偿一命,万金可杀千人’此等辛辣之词的人,必定怀揣一腔热血,没想到今日一见,却让本官大失所望!”
说着张允从公案后面走了下来,逼视着他的眼珠子,寒森森得道:“你方才所言,合情合理,娓娓动听,换做别人,必定会把你当庭释放,可你既然说我是包龙图再世,就不该在本官面前耍花枪,把详情一一道来,还可以得到宽宥,从轻发落!如若不然,水落石出之时,就是本官杖毙你之日!”
宋漠然从一来到公堂之上,就没怎么把张允这个年纪轻轻的知县放在眼中,虽然之前也听过一些他的事迹,他却认为是百姓夸大其词,至于刘,王二人被捕,那也只能怪他们太嫩,满以为自己来个贼喊捉贼,不但能骗过张允,还可以洗脱罪名,逍遥法外。
不料这第一次交手,他的虚招就被张允看破,不禁愕然。
王爵亭指着他破口大骂,咬牙切齿地道:“你我三人,在滹沱河边的肃宁县门楼中筹划此事时,你援引杨令公盗骨的旧事来教我偷尸越境!你说,这么做,一则不必担忧验尸无伤,死无对证;二则偷尸过境,隔县不受管辖,不用担心事情败露。”
“三则官府会认定被告因害怕治罪,所以毁尸灭迹也在情理之中,这样宋田东的弟兄妻妾,邻居里长都难脱干系,就算他们在夹拶之下受尽折磨,皮肉糜烂,也无法供认出什么来;四则尸首找寻不到,知县就不能轻易了结此案,我们在称心满意,大功告成以后,就开门纳赂,听凭他们和息此事,咱们就可以大发横财。”
“五则和解平息后,我们仍然不说出真相,阿雄的尸体始终寻不到,我们也就没有了后患。直到偷出了尸首,移埋他处后,咱们三个还一起欢欣痛饮,吹捧你这妙计绝伦,说这法子神鬼不知,就算是包龙图再生,也不能查出真伪,可是现在事情败露,你却反咬了我俩一口,你这个歹毒的小人!”越说越是恼火,王爵亭从地上跳起来,抡拳就打。
张允也不拦着,而是作壁上观,诈道:“就算你没有同谋,但你却也不够小心谨慎,所谓妙计奇策也是漏洞百出,既然刘士易和王爵亭都是害你堂弟的仇人,你为何又要和他们在恒泰客栈与他们同桌而饮?”
宋漠然被王爵亭追打,被张允的话唬得一愣,随口道:“那不过是偶然一次罢了,怎能算数!”
张允趁机道:“偶然在一起吃一顿饭,还说得过去,一连几天在一起吃饭难道也是巧合吗?”
“河间县城里客店原本就没有几家,在一起吃饭也是迫不得已!”
此时此刻,宋漠然边逃避王爵亭的追打,边百般狡辩,却在不知不觉中掉进了张允的圈套里,此时呵呵一笑道:“你们连日来在客店里密谋,本官派衙役捉拿刘士易和王爵亭时就已经知晓了,如果真是仇人相遇,怎么还会有这么多话说?”
宋漠然胡乱答道:“因为我知道他们设计陷害我的堂弟,想用好言相劝。”
“胡说八道!”张允边套他的话,边走到了公案之前,此时猛得拍响了惊堂木,怒斥道:“若是你真有心回护堂弟,何必要跟他们厮混几日,直接到我县衙来报案岂不更快,你开始还说,刚从外面回来才听到了堂弟被人冤枉之事,那现在又说早已知晓,前后颠倒,驴唇不对马嘴,只怕是你见本官心慈面善,好欺瞒才胡言乱语吧,也好,本老爷就让你知道什么叫铁面无情!”
说着从写着明字的签筒里抽了一把红签子出来,狠狠得甩到地上,大喝道:“先让他尝一尝念念不忘的夹拶是何味道,再上一盘竹笋炒肉,我就不信本老爷堂堂的朝廷命官,就整治不了你这刁民!”
休息和刘油儿闻言高声唱喏,从夹拶拿了出来,就要往宋漠然的手指上套去,只把他吓的面黄如土,连声道:“大人饶命,小人招了,招了!”
原来他多年以前,曾经和宋田东因为变卖祖屋一事起过怨怼,自此就怀恨在心,正巧听说刘雄身死,于是就借此事陷害宋田东泄恨,他供出刘雄的尸首被埋在肃宁县外,滹沱河边一处浅滩之上,深有三,四尺,墓上有一根砍掉半截的小树作为标记。
张允当即派刘油儿和休息押解上宋漠然到供认的地点寻找刘雄的尸体,同时把这事致函知会肃宁县的知县,到了那里,掘地四尺果然起出了一个薄席包,刘雄的尸首赫然躺在其中。
抬回河间之后,张允又让宋田东和林氏前去辨认尸体不假之后,魏良辰又细细查验过尸体,非但没有中毒的迹象,而且连一处伤痕都没有,确系死于痢疾。
这时宋漠然,刘士易,王爵亭等人全都垂头丧气,闷声不语。
宋田东见了宋漠然,悲声道:“大哥,咱俩本是同宗兄弟,并无不共戴天的仇怨,只是因为以前买卖祖屋时的小恩怨,当时你说要害得我倾家荡产,不留给我一锄之地过活,我还以为你是在说笑,万没想到大哥竟做出这等事来,若非你亲口所说,我就是想破脑袋也不知道无妄之灾从何而来!现在我虽出狱,可大哥你却害了自己,何苦呀!”说着朝张允连连磕头,希望能饶恕宋漠然的罪孽。
宋漠然长叹一声道:“这都是我自作自受,活该如此,不必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