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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漫的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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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怨念可以杀人,恐怖片里总重复这个神奇的理论。杨小阳理解了怨念的分量,虽然他不信鬼神,可临死的方一用他对生命依稀可见的留念和刻骨铭心的怨念令他不寒而栗。

    一个注定要出生的孩子,一个不能认领的孩子,一个出生时就被诅咒的孩子,杨小阳不知道这是玩弄命运后上帝给与的惩罚,还是塑造出一位英雄前必要的磨难。他发誓与卢细妹的一夜只是逢场作戏,大不了属于短暂的情迷意乱,但后果是严重的,严重得倒了无法承担的地步。

    杨小阳在一瞬间感受到生死两难的滋味,仿佛看见一幕悲剧的帷幕正在拉开,偏巧他无法阻挡。杨小阳不敢和任何人谈及此事,包括金枝。

    急于和杨小阳弥补缝隙的蔡华好心好意开着奥迪车接他,闲聊般告诉杨小阳回江城时专门找到了张维翰,当然也见到了苏浅柔。杨小阳暂时把无边的烦恼扔在脑后,装得兴趣盎然的询问他们的情况。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蔡华不合时宜的开了句玩笑。

    杨小阳暴怒了:“爱说不说不说拉到,你当你是我的上帝?”

    蔡华吓了一跳,一向好脾气的人发火更让人害怕。华姐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怎么了?”

    杨小阳叹了口气,索然的摆了摆手,向蔡华道歉。

    蔡华仔细看看杨小阳,确定年轻人的心事尚不能告诉自己,于是说了苏浅柔的一些情况。

    苏浅柔和张维翰的生活只能用一团糟糕来形容,易怒、猜忌和无边无际的自卑彻底毁了张维翰——这个天才般的服装设计师,加之他的母亲和姐姐只会火上浇油,纵然是与世无争到漠然的苏浅柔也很烦恼了,况且她的确不会开导人。

    “我看见了地狱。”蔡华苦笑道。

    我们都生活在地狱里!杨小阳对苏浅柔的挂念到达登峰造极的地步,很想抱着柔姐姐或是躺在她的怀里大哭一场。

    “回学校吗?”蔡华问道。

    杨小阳摇了摇头,得到苏浅柔的电话号码后让蔡华把他扔在石城的一处街道旁,此时不敢和任何人交谈的杨小阳只想一个人独处。

    金秋时分的石城缺少了江城的桂花芳香,不过迟迟不降温的气温保留住了街头女孩展现的一道道风景线。杨小阳蹲在马路边的一棵树下,看着长或短的各色裙子下肉色的、黑色的、贴了肌肤的丝袜在面前来回摇摆,不知不觉心中莫名的烦躁少了一些。

    生活终究要继续,杨小阳望了望街对面橱窗里的塑胶模特儿,心中冷冷的发狠想着:你们要看我消沉下去?没门!杨家的字典里没有后悔,也没有宽恕的字眼!当他在江城由柔姐姐领着跨入了社会,他的人生之路便注定充满曲折、争斗,和——生动!

    杨小阳站了起来,到报刊亭买了一份石城时报,一边翻看一边朝学校的方向走去。看见报上登载的一条特别报道楞了一楞,大大的套黑新闻悍然写着“最新消息:石城钢厂发生钢水爆裂特大安全事故,截止xx点已经造成一十八名工人死亡五人重伤”

    杨小阳忍不住哀叹了一声:“钟康大哥啊,你比我还倒霉。”

    可怜的钟康果然倒霉,坐上老总宝座时日不长却麻烦不断,对突如其来的大事故更是有苦难言。设备老化、管理松懈是前任遗留的弊端,与他何干?但事情毕竟发生在他的任上,钟康几乎一夜白头,同样忙晕了的秘书傻乎乎的问道:“钢厂周年庆的准备要不要继续?”

    “继续个屁!”钟康咆哮了,随后反应自己失态,换了和蔼的脸色对秘书歉然道:“周年庆不能含糊,你操办此事吧。”钟康安抚完部下又为自家的前程暗自盘算,发现不可避免的要继续破财。他很是悲哀,原以为当上企业的一把手会改变囊中羞涩的窘态,没料到财没增添却还要为官位再度举债。

    钟康回到家,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大信封,里面是杨小阳退还给他的房契等等家当,当初跑官的借债冲抵在给“恒东”低价的货款中人不知鬼不觉的淡化过去,其中是否有违做人的准则是否涉及贪污受贿他和杨小阳都没有兴趣深究。

    应该说钟康绝对不是贪官,但就是因为如此才在这时为难了。他和当护士长的老婆要供孩子读书还要供奉两家的四位老人,没有多少存款用于跑官保位。钟康把家里最大一笔财产拿在手里苦笑了几声,看来他和杨小阳的债务关系还得维持。反正借一次是借,第二次上贼船反倒没有初次开苞般的犹豫。

    晚上,钟康和杨小阳匆匆忙忙碰了面,两个各有心事的男人没心情论旧倾诉衷肠。电话中知道钟康来意的杨小阳从随身带的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把这个信封和钟康递给他的信封一并推给了钟康。钟康不解的看看他,打开了杨小阳的信封。

    杨小阳解释道:“这是我那辆车的相关手续,估计能值十来万。钟哥,要是钱不够我再想办法。”

    钟康明白了,杨小阳不想他在和成村的交道中陷得更深,于是自己掏了腰包。老于世故的他不由感动了,一句话不说拱拱手扬长而去。

    钟康走后,杨小阳一个人在咖啡店里坐了良久。他并不是想为以后卖给钟康一个人情,更不是钱多得要打水漂听响声,而是希望通过帮人一把积点阴德给那个没出生的孩子赎罪。杨小阳透过落地大玻璃向外看,觉得心情比浓郁黑暗的夜色沉重得太多。

    咖啡馆里有人拉响了手风琴,一曲白桦林让杨小阳心神荡漾得一塌糊涂,用眼神在四处扫了一圈,大家都是三五成群或是情侣双双,只有他是孤苦伶仃的孤家寡人。杨小阳突然想找人陪伴,但细数石城认识的一帮人后居然只有梅俞梵是最佳话友,掏出手机拨了梅俞梵的号,又迟迟没有按下发送键。杨小阳消了电话号码,按动一个快捷键把电话打到了国外。听见嘈杂的背景声中传来金枝好听的一声“喂”杨小阳很悲伤的说道:“我,想,你。”

    估摸用去两三百的电话费,杨小阳才结束了和金枝的通话。电话那头的女人很是敏感的听出小男人遇到莫名的低谷,她没有追问事情的原由,只是细细慢慢地给他讲述她的过去和现在充满希望的生活。告诉他国内是黑夜,飞行几个小时外的异国却是阳光普照的白天,就像有痛经的女人不会为那几天的不适而轻生一样,金枝的杨小阳也不会因为暂时的挫折失去所有。

    杨小阳没有马上变得豁然开朗,但起码有了喝一口杯中咖啡的精神,喝第二口的时候一位扭着腰肢的人走到面前,柔声细语的问道:“我能坐这里吗?”

    打招呼的是男人,不乏经验的杨小阳立刻断定他是蔡华武大郎那类人。忍住想笑的念头,杨小阳不动声色的说道:“我的女朋友很快会来。”

    打扮不招摇的男人扭着屁股离开了,杨小阳发觉要么起身走人要么找一名同桌的搭档,否则在成双成对的场所独自寂寞是可耻的事情。杨小阳还是打通了梅俞梵的电话,上晚自习的女生听到杨小阳的声音很惊异的看看坐在不远处的娟娟,不明白好友的男友为什么找她。

    这就是情侣之间的无奈了,不管是结婚多年还是热恋多年,情到浓时的更多享受是回味相处的甜蜜,而非像寒冬季节无处躲藏的逃犯,时时刻刻眷恋在一起拥抱在一起。

    梅俞梵本能的对娟娟撒了一个谎,找了一个借口提前离开自习室,不到半个小时后出现在杨小阳面前,其中还包括回到寝室梳妆打扮的时间。

    黑黑的黑夜给了女孩黑色的头发和黑色眼眸,却要她陪伴姐妹的男友,梅俞梵脸上残存的几颗皮疹小点也被夜色冲淡了,暗色调的咖啡厅再用暧昧的音乐将两个年轻的男女包围,投进无人可见那处角落的柔软沙发中,唯一值得大书特书的是他们没有调情、没有挑逗、没有情话。

    “很烦哩。”杨小阳皱着眉头玩弄手里的打火机,对穿了黑色衣裤的梅俞梵说道:“你有很心烦但又不会对任何人说出心烦理由的时候吗?”

    低头点饮料的梅俞梵头也不抬的说道:“你要玩小资情调?”

    杨小阳知趣的不吭声了,不得不承认他貌似在无病呻吟。梅俞梵抬头问静立一旁的服务生:“有酒吗?”

    服务生点点头。杨小阳看见梅俞梵的齐肩黑发在半空飘了轻轻的三十度,她歪着头说道:“有兰姆酒,百家得兰姆酒?”

    服务生回答有,十分明锐的说:“是不是加可乐?”

    梅俞梵乐了:“这样喝酒的人很多?”

    服务生小心翼翼的看看杨小阳,微笑着说:“小资情调嘛”

    杨小阳愕然,等到服务生走后笑得伏在茶几上的梅俞梵哼哼唧唧的说:“我只在杂志上读过这种喝酒的法子,的确很小资。”

    杨小阳老老实实承认他孤陋寡闻,梅俞梵谆谆教导的说:“百家得兰姆酒是古巴的,搭配美国的可乐,难道不是革命的激情?”

    没准这是伟大的和谐,杨小阳眼睁睁看到梅俞梵夺下他的咖啡,执意要他也来尝尝红色的浪漫主义。当然,酒还是酒,并不因为添加了可乐变成仙家的佳酿,品了一口的梅俞梵很悠然的感叹道:“一个月前,我想不到能在手风琴伴奏下喝近百元一杯的酒。”

    我也想不到,杨小阳默默的想到。他更想不到梅俞梵的态度与金枝极为相似,总是认为未来有着不可捉摸的希望。

    咖啡厅的服务生送上美酒后放下紫色的布帘,塑料制成的藤蔓和一幕丝绸屏风暂时隔出属于两个人的狭小空间。梅俞梵半躺半坐于杨小阳对面的沙发,穿了黑色长裤的长腿在沙发上合着音乐轻轻打拍子,倒也有几分动人的姿色。

    这时,手风琴奏响的是一曲“因为爱所以爱”

    杨小阳踏着熄灯的电铃声走进男生四舍,铃声灭灯光灭,但随即灿烂星辰的点点蜡烛又照亮了整栋宿舍楼。唧唧喳喳的学生或赤膊或一身短打,披星戴月一般在楼上楼下穿梭往来,打扑克的叫嚷和朗读英语的声音,连同游荡在走廊里的汗馊和方便面的香味混合,构成一幕奇异的场景。

    杨小阳的新宿舍房间是六楼的六一八,推开寝室门浓郁的香烟味扑面而来。室内两张书桌拼凑的桌子前打扑克的几位男生被杨小阳的闯入吓了一跳,见到是他才笑道:“班长大人好兴致,俺们娟娟学姐打了两个电话了。”杨小阳借着两只蜡烛的光亮已经明白几个人正在拱猪赌博,他把手里的塑料袋扔在桌上笑骂道:“学院一再警告不准赌博,你们顶风作案可恶呀。”

    四位打扑克的同学闻到塑料袋里传出的烤肉串香味,哪里顾得上与他啰噪,一窝蜂抢上前来瓜分食物。抢了两串烤肉的夏沧海吃着肉串装模作样的说道:“你们听见班长的话没有?别打了!”

    与人撕抢食物的尖子勃然大怒:“吗的,夏沧海你这贱人,老子输了一个月的菜票你倒说不玩?不行!”

    杨小阳没功夫听他们闲扯,走到电话旁想给娟娟回信。同班同学甘穆伟小声说道:“电话坏了,用我的手机不?”

    杨小阳诧异,夏沧海冷笑道:“本宿舍有人怪我们喧哗,把电话砸了。”

    杨小阳正想追问,同寝室的史祖政手端洗脸盆走了进来,房间里的人都不说话了,只有夏沧海不住的冷哼。杨小阳明白了,笑道:“这几天学生处免不了突然检查宿舍,你们就休息休息吧。”

    尖子不住抱怨自己没翻本的机会要导致本月进入困难时期,杨小阳听不得他的嘟嘟囔囔掏出一张百元钞票塞给了他,几个热衷浪费大学光阴的同学一拥而上也要杨小阳扶贫。一脸不快的史祖政脸色不虞,仿佛看不惯杨小阳公开收买人心。

    杨小阳微微一笑,各人自有不同的大学生活。而美丽的大学生活,是百家得兰姆酒加可乐想营造也营造不出来的浪漫的革命。

    第二天早上的课时安排得很满,睡得迷迷糊糊的杨小阳被一阵激烈的吵闹惊醒了。他摸出枕头边的手机看了看时间,掀开蚊帐叫了一声:“你们有完没完,这才六点半!”

    吵架的人是夏沧海和史祖政,一脸青春痘的夏沧海穿了一条四角内裤,指着冷笑的史祖政叫道:“他一个晚上跳上跳下,故意不让我睡觉。”

    杨小阳皱起了眉头,睡在夏沧海上铺的史祖政莫非真是有意为之?穿戴整齐看上去要晨练的史祖政并不反驳,拨开夏沧海的手要出门。杨小阳叫住了他,说道:“你弄坏了电话,买一个赔上吧。”

    “凭什么?”史祖政回头冷笑道“你不是六一八的舍长吧。”

    被人搅了美梦的杨小阳回敬了一句:“损坏公物要赔偿,这个道理你不懂?”

    寝室里其余的人从各自的铺位里伸出了头,竖了耳朵听三个人争论。夏沧海得意的说道:“不想在本寝室可以申请调换,别当自己是人物。”末了还补充一句:“什么东西。”

    杨小阳来不及叫夏沧海住嘴,史祖政的拳头已经打在惹事家伙的下巴上,吃疼不过的夏沧海怪叫一声扑了上去,两个人顿时扭打成一堆。室友们急忙跳起来拉了这个拉那个,杨小阳看出史祖政是练过几天功夫的人,只是短短的几秒钟夏沧海已经连连吃亏,一张战痘的脸蛋上好几处青肿。杨小阳心中不无好笑,夏沧海这厮也算得上神奇,开学到现在状况不断,真让人怀疑他能不能安然无恙的度过四年大学生活。

    清晨的纠纷没有惊动太多的人,本着男子汉大豆腐私下解决问题的精神,夏沧海和史祖政各自发了几句狠话不欢而散。杨小阳心中自然偏袒同班的贱男,对同年级但不同系的史祖政警告道:“六一八寝室不要斗殴,你先动手是不对的。”

    史祖政摔门而出,对杨小阳仿佛不屑一顾。略知他底细的同学门富江小声说道:“他是体育特招生还是本校的家属,听说和外面黑社会的人有来往,你们要小心了。”

    杨小阳和夏沧海同时“呸”了一声,夏沧海是故作镇定,而杨小阳却是有感而发,他恨一切所谓的黑社会。

    上午两节课后,躲在教学楼外花园角落里的杨小阳一面享受娟娟带来的蛋糕一面接了一个电话。“忠实大楼”的保安部长告诉他,找他们麻烦的人答应这两日暂时休息,但要杨小阳自行解决和幕后黑手的纠葛。部长好意的提醒道:“帮忙调停的人问你怎么会得罪戴老板?”

    哪个戴老板?杨小阳想了良久才回神。他顿时大怒,原来对方不依不饶的来源是戴中天!

    娟娟很担心,她不知道那个戴老板的神通如何。杨小阳气呼呼的想了半天,认定蔡华也是混账东西,一定在其中没有起好作用,都存了心要折磨自己。他左思右想,找警察是没用的,要金枝或者蔡华帮忙更是脸上无光。他眼珠一转请来了梅俞梵:“蔡华不是有和脑袋合影的照片吗?咱们洗印放大后挂门上,下面套黑写上黑道大哥戴中天与公司司机蔡华亲切交谈。”

    梅俞梵也是凑趣的主,真的用移动硬盘偷偷拷贝了蔡华电脑里的照片冲洗放大挂在办事处的大门旁,像是旧时候过年的门神。杨小阳气不过戴中天的小肚鸡肠,又挂了一张在办公室的墙壁上,时不时用飞镖扎着玩,等不了几天戴中天和蔡华笑呵呵的两颗头像筛子似的,正好是一道谜语——诸格(诸葛)孔明。

    戴中天听到蔡华苦笑不已的报告笑得快断了肠子,连声说这小子有趣得紧。

    “他还要把你的照片用胶水粘在走廊的地上,千人踩万人跺。嗯,已经放在卫生间了”

    “算了算了,和小孩子计较动气我已经输了。”笑得揉了脸连道笑麻了的戴中天啧啧称奇“我以为他会去向金小姐哭诉,倒是小瞧了这小子。”

    一场闹剧般的过节噶然而止,戴中天给杨小阳的下马威不仅没能小报年轻人不尊重他的罪过,反到让再也开不成奥迪车的蔡华憋屈不少。杨小阳连连嘲笑他道:“你的戴哥不是大老板吗?问他要一辆奔驰啊劳斯莱斯去吧。”

    蔡华很是郁闷,走路上班倒是小事,关键害怕垫付的费用打了水漂。

    “杨大爷”眼泪汪汪的蔡华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