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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咪。”
希希小脸蛋都皱了起来，“爹地是不是遇到危险了？”
“……”
薄娆不知道穆语川的情况，但是他和叶闽的电话都打不通那十有八九都是除了什么事情，而且还是比较紧急的事。
她抿了抿唇，心里越发不安了起来。
“嗯。”
她摸了摸希希的脑袋，“希希在家里跟多多一起，妈咪出去一趟。”
“妈咪你是要出去找爹地吗？”
“嗯。”
薄娆点点头，直接抱着她去了楼上卧室，“有什么事情就随时给妈咪打电话，妈咪找到爹地了就告诉你。”
希希很听话，自然就乖乖回到了卧室。
门外。
薄娆出来给赵医生打了电话，还是无人接听的状态，最后没办法她电话打到了厉歈寒的手里，那边过了很久才接通。
“厉歈寒。”
薄娆的呼吸都紧促了起来，“穆语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
厉歈寒抬眸看着病床前的穆语川，好半晌之后还是垂下了眼睑，转身去了外面的走廊窗户边，“他现在人在医院，你要过来的话就过来吧。”
顿了顿，“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做好心里准备。”
“……”
薄娆不知道他说的做好心里准备是什么意思，可本能也知道这件事非同寻常，就像是也隐隐在昭示着什么。
半个小时后。
薄娆准时出现在了病房门口，厉歈寒就在旁边拐角的抽烟区。
“怎么样？”
她的表情呆滞，“他是发生什么事了？”
“……”
厉歈寒吸了一口烟，唇瓣的笑意都寂寥了不少，“肺部感染，半条命昨晚才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医生说就算是保守治疗，也活不过三年。”
活不过三年。
薄娆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表情都完全呆滞了。
“你……说什么？”
“他不想让我告诉你。”
厉歈寒抖了抖烟灰，眼睑都跟着垂了下来，“薄娆，你要是真的还爱他，心里哪怕有一点放不下他，就不要再这样跟他拖着了，他真的没多少时间了。”
“……”
明明前一天还在自己身边的人，结果现在突然说没多少时间了。
还说，活不过三年。
她放在身侧的指节下意识紧握成拳，平日里挺直的背脊此时此刻都没有了之前的自然而然，面色惨白一片。
“厉歈寒。”
她深吸了一口气，“怎么会变成这样……”
“早就这样了。”
厉歈寒笑了笑，“他那六年多在监狱里，你以为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薄娆一下愣住，浑身僵硬。
“生不如死。”
厉歈寒捏着烟的手，就这么漫不经心地抖了抖烟灰，“那里面都是一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头蛇，更何况穆语川小时候就在这种鱼龙混杂地方摸爬滚打长大的人，怎么可能没有敌人。”
他身体的旧疾，也是在那个时候落下的。
而且……
“本来是可以熬的，但是他的精神状态很明显已经没有办法控制了，薄娆，我知道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哪怕他死了在你眼里都是罪有应得，可如果他不是因为对你的愧疚，如果不是因为爱你，也不会衍生出来穆琛。”
厉歈寒主动拧起了眉心，“他的身体抗药性很强，现在什么都没用了。”
顿了顿，“我甚至不知道，以后面临他的会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
薄娆的呼吸紧促，就这么僵硬在原地，好半晌之后才转身朝着病房的位置看了过去，脑海中全都是厉歈寒刚才跟她说过的话。
“他的精神状态，药物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薄娆，他迟早会死掉的。”
“不管是因为身体的病痛死掉，还是因为爱你而不可得死掉，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是活着的时间多少而已，你该不会真以为到了现在，这段时间穆琛一直不出现的原因，是因为他不想出现吧？”
“我不知道他以后会怎样，可是薄娆，如果没有你，他会彻底疯掉。”
“……”
薄娆站在病房门口一直没有进去，两只脚像是灌了铅，等到房间里的叶闽看到她之后，表情都愣住了，“薄小姐。”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
没说话。
她只是走到了病床边看着躺在病床上戴着呼吸机的穆语川，好半晌之后才缓缓捉住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掌心里。
“他什么时候醒来？”
“……”
叶闽的表情明显凝重了，“上个月的时候医生已经建议送出国了，但是穆先生不愿意，如果这次熬过去，我们打算送穆先生出国。”
顿了顿，“就是不知道薄小姐你……”
愿意跟着去吗？
“……”
薄娆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只是垂眸看着穆语川微微白的脸颊，好半晌之后才调整好了自己的呼吸，重复问，“他什么时候醒来？”
“不确定。”
叶闽这下直接回答了，“医生说情况好的话明天早上，情况不好的话就……”
可能……
这辈子就再也醒不来了。
薄娆知道他消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却也不知道他消失的这一天的时间里竟然是在病床上度过的，而她对此一无所知。
呵。
这个晚上，注定是不平静的夜晚。
凌晨两点半。
叶闽和周围其余陪床的人都已经离开，只有薄娆在病床旁坐着，看着窗外蔓进来的微薄月光，就这么落在男人的身上。
清冷，且凉薄。
在此之前，薄娆从来都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她……
是真的，不打算跟他有以后了吗？
她不知道怎样做的决定是对的，怎样的决定是错的，可现在事情到了现在这一步，他是罪魁祸首，可她也难辞其咎。
他们啊，都是深陷泥潭的人。
谁也比不上谁。
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就这么盯着他的脸，直到天快微微亮的时候，才主动去了赵医生的病房。
“薄小姐。”
薄娆点点头，在旁边坐了下来，“他的情况，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不确定。”
赵医生说话的声音明显凝重了起来，“但是薄小姐，在穆先生的眼里，他本能觉得是因为六年前他的所作所为，才导致这一切发生的。”
顿了顿，“你稍等一下，我这里有他的全部病例。”
他起身，直接把病例拿了过来。
“都在这里了。”
赵医生轻轻叹了一口气，“在之前所有的催眠乃至于心理辅导作用中，他的心里本质上觉得你喜欢的不是他，而是穆琛，他不想自己成为你的累赘，但是却又舍不得离开你，穆琛的存在就永远不会被消弭掉。”
薄娆的表情微微愣住，“你的意思……”
“嗯。”
赵医生心知肚明，“就算你现在跟他在一起了，在他的眼里本质上也是因为你妥协了，毕竟他觉得你喜欢的人是穆琛，而你也不排斥他。”
所以……
简而言之就是，薄娆就算现在真的想和穆语川在一起，他这个人的信任本身就是岌岌可危的，他会下意识觉得，她喜欢的人是穆琛。
穆琛不消失的原因，其实本质上跟她没多大关系。
最本质的，是穆语川的想法。
只要他心里不够信任她，不够信任自己，甚至开始怀疑这份爱本身的时候，在他的眼里，薄娆喜欢的人就是穆琛，而不是他穆语川。
“……”
薄娆不知道这件事的复杂程度，所以现在整个人都是完全迷惘的状态。
直到……
赵医生一语惊醒梦中人，“薄小姐要是真的想要让穆先生好起来，那么唯一要做的就是顺着他，陪在他身边。”
顿了顿，“毕竟，陪伴对病人来说，是最好的良药。”
陪伴。
薄娆并没有下决定，可现在事情已经发生，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拿着手里的检查单坐在医院外面的走廊长椅上，长长久久地发呆。
整整半天。
路边的行人有的行色匆匆的，有的信手踱步。
而……
薄娆垂眸看着自己手里的病例单，发现那些单子里面每一张都有一个关于赵医生针对病人催眠时候的提问。
“你觉得，她喜欢你吗？”
很多个。
这六年多，乃至于过去到现在差不多成百次检查的过程中，问过成百次这样的对话，可最后得到的只有一个结果。
“不喜欢。”
穆语川潜意识里觉得，她喜欢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而是……
他衍生出来的一个并不存在的人，而在这个衍生之外，在自己情绪偏执之外，出现了穆琛，再出现了穆深深。
薄娆看着手里的检查单，好久好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
三个月后，西雅图。
穆琛昏睡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醒来，可睁开眼看到的却是满脸担忧的薄娆，那张脸蛋上的表情是她之前从未见到过的。
他……
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恍惚觉得自己在做梦。
“怎么了？”
薄娆脸上带着笑，在大清早百叶窗斑驳的缝隙下，仰起脸蛋在他的唇角轻轻落下了一个吻，“大早上就这么欲求不满？”
“……”
已经过了三个月的时间，可他恍惚还是觉得自己在做梦。
视线……
都有些恍惚了。
薄娆主动地蹭到了他的怀里，俯身的同时吻就落在了他的脸颊和脖颈，他表情微微愣住后，还是捉住了她的手，“大小姐。”
“嗯哼？”
女人的脸蛋都是十分满足的笑容，“我都说了，你要叫我老婆。”
老婆。
“……”
穆琛还没反应过来，薄娆就听到了敲门声，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十分欢快的花蝴蝶，主动去了楼下开门，只剩下他一个人在房间里。
慌神。
等到他起身摸到了浴室，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那张脸。
下意识摸了摸，的确是自己的。
不是梦。
他打起精神换好衣服下楼，看到的就是在楼下的薄娆和希希，一大一小，都斑驳在晨起光线的影子里。
“老公。”
薄娆的声音娇嗔地很，“你快点，今天希希有亲子活动的。”
亲子活动。
穆琛整个人就像是牵线木偶，主动跟着下楼吃了早餐，然后带着薄娆和希希去了学校参加了亲子活动，忙碌到晚上才回来。
好像……
他原本梦寐以求的事情，就这么出现在了自己的日常生活里。
他甚至，从来都不敢奢望。
晚上回到家薄娆第一时间就赶到了浴室，洗澡的时候还在哼着歌，穆琛扯了扯领带看着磨砂门里面女人的身影，记忆仿佛出现了片刻的回笼。
“既然她不爱你，那你就变成她爱的样子。”
“……”
既然她不爱你。
那你，就变成她爱的样子。
他的瞳孔瞬间紧缩，呼吸微微僵硬的瞬间侧眸看了眼梳妆台镜子里自己的脸庞，完完全全都是冷然的气息。
不。
他想起来了。
他不是穆琛，也没有和薄娆举办过婚礼。
“老公？”
浴室里女人的声音清晰地把他从想象中拉了回来，“沐浴露没有了，你去储物室的格子里那一瓶新的过来，这里好冷哦，你快点。”
“……”
这声音，是切切实实发生的。
可……
他的记忆，是怎么回事？
穆琛几乎是凭借着自己的本能去了储物室找到了沐浴露递到浴室里，等了十几分钟才等到女人披着湿漉漉的长发出来，“好啦，你可以进去洗了。”
男人没动。
薄娆像是察觉了什么，本能抬起了眸，“怎么了？”
“……”
穆琛的记忆有片刻的凝滞和僵硬，可还是笑着俯身摸了摸她的脸颊，“我就是觉得，这一切好像在做梦一样。”
“没有啊。”
薄娆主动抱住了他的腰，脸颊都蹭到了他的怀里，“是不是梦，你难道感觉不出来吗？嗯？我亲爱的老公？”
她身上的温度，还有她的笑容。
都不是梦。
况且……
如果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梦的话，他宁愿沉醉在这里面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好了。”
最后还是薄娆哼叫了一声，“你赶快去洗澡，今天累了一天了，晚上不休息好明天早上我可是起不来的，你快点。”
说完，还推搡了他一把。
穆琛就这么被她推着去了浴室，顺带关上了门。
“彭——”
等到男人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后，薄娆才深吸了一口气，原本带笑的眼眸都微微僵硬了起来，看了眼镜子里自己的脸。
毫无血色。
早就在三个月前，薄娆就已经决定要陪在穆语川身边。
可……
人总是惶恐的。
如果不是来到西雅图后，赵医生做了各种各样的心里检测，薄娆也不会知道，其实面前这个人根本就不是穆琛，而是穆语川。
呵。
他潜意识里失去了生的希望，却又不想放弃和她在一起。
但，活着却总是负担。
于是在自己所有规避风险的潜意识里，他选择自己伪装成了穆琛的模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忘掉了关于过去的记忆。
当然。
他潜意识里，已经把自己当作了穆琛。
不过……
那又怎样呢？
反正事情的结果总是不尽如人意，可现在最起码他还在她身边，而她也在他身边，不管是以后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还是三年，三十年，三百年，他们都会一直这样下去。
她假装他是穆琛，也假装自己爱的人就是穆琛。
心甘情愿。
且甘之如饴。
穆琛洗完澡出来之后小女人就在床边坐着，笑眯眯地挑起唇角，主动把吹风机递到了他的手里，“老公，你帮我吹头发好不好？”
“……”
穆琛眼眸沉了沉，主动俯身走了过去。
抱住了她。
等到吹风机的声音持续了足足半小时之后，女人那餍足的声音才在自己的耳畔响了起来，“老公，我真的好爱你啊。”
老公。
穆琛垂眸看着她白净的脸蛋，下意识捏住了她的脸。
“嗯，我也爱你。”
……
这场关于上一辈青春的闹剧就结束在了这里，看起来是最完美也是最美好的结局，可却掩藏着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而……
这个秘密，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他们彼此，也不会知道。
因为在穆语川的眼里，薄娆爱的人就是穆琛。
于是……
在所有规避风险的选项里，他听取了赵医生的意见，把自己变成了穆琛，用穆琛的身份陪伴在她身边。
因为他清晰地知道，她喜欢的人不是他。
而是，那个他塑造的穆琛。
他以为她不爱他，爱的人是穆琛，于是就把自己变成了穆琛，而她明明知道他故意把自己变成了穆琛，就是为了陪伴在她身边，可她却假装不知道。
然后啊。
他们就遮掩假装不知道，假装装聋作哑，一过就是后半辈子。
这大概……
就是命运的啼笑皆非之处吧。
明明彼此深爱，也明明彼此相爱，可偏偏最后的大结局都是因为对方而妥协，纠缠着，混乱着，就这么，过了一辈子。
清醒了也未必就过得好，糊涂也不一定痛快。
可……
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没有人知道。
——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