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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丁梨
家里其实有两面镜子,只不过那一块大的买来是为了画特殊效果,因此放在画架的最里面。若不是为了画画丁梨根本懒得去拿。站在狭窄的洗手间镜子前,就算翘着脚尖也照不到自己的全身。衣服没试就买回来真是不应该。想想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就随它去了。
看了看自己家的大门……她很久没有见到密集的熟人了,何况在葬礼上可能会遇到一些喜欢说个没完的人。想到这儿有点儿害怕。
始终不可以不动啊!要不然以后还怎么出门?
丁梨看了看自己。便决定不再继续编造不出门的借口。拿了手机和钥匙,还有封好的礼金。她用了一个手包来装,它其实是个画笔包,她出门一向用画布袋子,很少有别的事,真的没有其它合适的包。
一下楼她就接到陶泽的电话。“喂?”
“你出门了?”他问。
“嗯。”
“我来接你。”
“不用了,你家那么远。”丁梨走向车站。“我坐车去。”
“坐车?天这么热,要中暑的。”
“我身体很好。很多人都坐车啊!”她特别强调了自己身体很好之后意识到自己这样其实是非常心虚的表白。
“你太久不出门了,哪里还习惯人的味道?”
丁梨走慢了两步,她确实有点儿被说服了。要说夏天的公车。最可怕的就是遇上不开空调的司机和满员的车。
陶泽当然知道她的软肋。丁梨不能呆的地方就是:饭点正中的大学食堂、火车站、高峰期的电梯间、公交车和地铁里。并非她娇气,单凭她那股子倔劲儿,就算被丢进大漠,她也能给你活着走出来。可她似乎真的是个仙女,人一多就容易晕。小时候似乎还好,高中以后就越发严重,连在普通学校上课都有困难,高中休学后干脆考进了美院,上大学第一次集体写生,她在大巴里晕倒后,又在混宿间失去意识的事情全校都知道。整个一个女版卫玠。“我大概10分钟就到了。你乖乖在家等我。”
“这么快?”
“我当然早就在路上了。”以为他是谁啊!
2.谈少仪
“让你做点事情怎么这么费劲!说好了8点起来把家里窗帘洗了,结果你9点才起。你们公司老板也不管你!班都可以不去上,弄得你现在这么懒。”
连山抱着个大箱子从屋里走出来,进了车库。根本没有看一直在旁边唠叨的女人。心里嘀咕着他SOHO怎么了,不是SOHO职位他还不找这份工作呢!
“还有我不是让你穿体面一点儿!怎么又这身啊?你说你,好歹也是个社会人了,连身有牌子的西装都没有吗?”
连山叹了口气,把箱子放地上。
“哎,你怎么放地上啊!咱家车库好几个月没洗地了!”
“你有空唠叨我,不知道开一下车门啊!”连山气道,这箱子又大又沉,他哪里腾得出来手去开门。
“哈啊!你翅膀硬了!敢跟姐姐顶嘴!”她伸手要拍。
他把她手一挡,“谈少仪你够了啊!”
“我要不是有急事。肯定狠揍你一顿。”谈少仪没有一丝悔意的白了他一眼,她已经太习惯鄙视和欺负这个弟弟,“快点儿!”说着拉门就上车了。也没管他。
连山把东西放上车后座。就叹了口气。
坐上车,少仪就看着他,“怎么着?又对我表示不满?”
“你要不就找个搬家公司吧。东一箱西一箱的,也没省油,也没省劲儿。”她这样老鼠搬家似的搬法,总有一种拖拖拉拉不是很想嫁的态度。
“又不是我的油,又不是我的劲儿!”少仪眨了眨眼。看白痴一样看他。
谈少仪今年三十有六,正经大美女。这个大的概念相当的配她。人家说女人过了30岁就行情不好,在她这里通通用不上。她长得大气,气质也在别人看来潇洒不羁,最重要是好看,五官精致,肌肤赛雪,身材窈窕,仪态万方。性格嘛,在外面是拿得住事,撑得了场面,心思细腻,沉的住气,容人有度,不拘小节,拥有男女通吃的好人缘和不分老少的异性缘。她要是隔壁家的姐姐,他估计也可以用完美来形容她。可惜是他亲姐。这一切的优点,都没能投射在他身上。哪、怕、一、丁、点儿!
他眼里的谈少仪,完全是一外一个人:颐指气使,性格乖张,睚眦必报,喜怒无常,此人的缺点根本罄竹难书。他那个未来姐夫就是完全不了解她才要娶她的。
“怎么着?又心疼我们家子荣了?”少仪拍拍他,看穿弟弟的心事不需要一点儿难度,“你哪儿来那么多悲天悯人啊!留着这点儿情绪,一会儿哭吧!”
“哭什么呀,你那未来小姑子我又不认识!”没听说过去不认识的人的葬礼上大哭的,又不是蹩脚的公案小说!
“本来想让你们认识的!”她耸了耸肩。“那姑娘人可好了!哎,真是可惜。”
连山看了一眼她,姐姐的语里能听出来她并没有太可惜,活在世上经过三次生肖的轮回。生性再敏感的人也应该这样淡然。否则早被这个社会打倒。姐姐的惋惜仍然看的出来,她是真觉得对方是个好姑娘,只是做人要适度,不熟就不要随便掉眼泪,这点她倒是不矫情。
姐姐跟霍子荣本来就是相亲预备结婚,所以不存在什么深厚的不得了的感情,也更不会有所谓的爱屋及乌,既然这样,勉强装得自己是个感情丰富的人没有什么意义。
然而连山确实做不到姐姐这样。
如果可以选择,他还真的希望能跟她换换。让她接受自己这样的命运。去经历所有的无法选择。其实作为一个女人,姐姐也曾经经历过一段不是每个人都能挺过来的悲伤。她能够撑到现在可能说明她比自己坚强很多很多倍。说不定,她要是有灵力,确实会变得跟姑姑一样冷血。
在很多时候,女人比男人们冷静,她们会在稳妥的自保和大公无私的奉献之间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她们凭的是一种名为第六感的直觉。即使只对自己生产出来的亲人负责,她们也有一个非常伟大的名义:母爱。大多数的时候人们很难分清楚这些是非,一旦分析起来,男人确实会被很多外部因素所影响,当他们自以为是的想着天地大爱的时候,其实也只是害怕别人指摘他们是懦夫或伪君子罢了。如果一个人拥有了改变命运的能力。也许就应该像姑姑那样鄙视别的生命。
“你想什么呢?开车啊!”
3.陶泽
陶泽侧头看了看丁梨,他总觉得她今天有点儿不一样。
当然,漂亮是肯定的,她好久没穿裙子了,这种简单的款式没什么漂亮可言,于她却是非常适合的。记得有一年他去画室找丁梨,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坐在模特台上,黄昏下她回头望着自己的样子真的是美极了。
他很气那个学妹跟丁梨要求画她的时候没有叫上自己。当然想来也是不可能。且不说那学妹确实另有目的,丁梨自己就是个大问题。
作画的时候,若是画室坐满了人,丁梨宁愿在楼道里坐也不要在中间找个缝站。如果被人知道她同意被画,搞不好几个系的人都要跑过来占位置,直接把她看杀。
所以那个学妹当然托模特的福最终绘画成绩不错。可他还是不知道丁梨为什么要同意。不可能是为了那件学妹亲手做的裙子。因为根本没见她再穿过。
“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吗?”他没看她,似有似无的问。
“为什么这么问?”丁梨看着窗外。
“你情绪跟前天差太多。”
“哦。”她没有解释。陶泽永远比她想的还要了解自己。他只是尽量不表现出来而已。丁梨知道他这么做也是为了让她自在一些。也因为这种自在,她会觉得对不起他。
“中午一块儿吃饭好不好?”
“有公事?”
“……不行吗?”他问。她的原则确实是没有公事就不会跟什么人吃饭。就算他们两能算上是朋友。但他成为她的经纪人之后两个人就一直保持着这种状态,即:他的借口不够官方就会被拒绝。
“没什么胃口。”她丢给他一个借口,丁梨心里其实明白有一条线不可以越过去。如果她想一直跟陶泽保持合作关系的话,最好就是不要伤害他。接近他就等于是伤害他。她这辈子接近谁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只不过陶泽太了解他,也太在乎她。他的情商和智商都比自己高,她甩不掉他,心里也不是很想这么做。她明白这种感情并不是经常被别人误会的那一种,她只是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人,陶泽几乎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联系,如果没有他,自己其实就只是一个孤魂,连人都算不上。
陶泽知道她想保持距离,那都不重要,他想陪陪她,她今天看起来需要人陪,“是不是中暑了?我下午带你去喝个茶吧!”
她知道自己不答应他还会继续问的,最终点了点头。
他看了她一眼,便笑了,有时候他真想伸手过去摸摸她的脸,让她开心点儿。“夏天不能闷着。不如想想去哪儿采个风吧!”
“我想一想。”丁梨看着窗外的云,去哪里采风其实都是画云彩,她不是不想画别的,只是她这辈子大概只有那么点力气和精力了。下一次陶泽戴上黑领带,可能是为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