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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水北岸,樊城汉中军大营。赵怀良脚步匆匆,向着中军帐的所在的位置快步行去,十数名罩袍束带的甲兵紧随其后而行。
守卫在中军帐外的一众亲卫都认的赵怀良,自然是不会阻拦。赵怀良一路畅通无阻,中军帐口,两名亲卫甚至提前将帐帘掀了起来。
赵怀良微一低头,越过帐口,踏入了中军帐内。
“张献忠,领兵出城了!”赵怀良先行了一个军礼,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向着陈望禀报道。
帐中。陈望正在站在一张巨大的沙盘前。沙盘之上山川林立,河流密布。
各处的城池和军队都被标注的一清二楚。沙盘的范围颇广,除去湖广的郧阳、襄阳两府,陕西的汉中府,河南的南阳、汝宁两府还有南直隶的部分也被囊括了进去。
沙盘之上,紫、蓝、红、黄四色的旌旗飘摇。蓝色的旗帜,则是张献忠麾下的兵马。
只在襄阳和周边存在着二三十支。红色的旌旗,自然是进剿的各路明军。
左良玉麾下的各镇,还有跟随着杨嗣昌进入湖广的兵马,都有旗帜标注。
在河南地带,也有不少的红旗飘扬。这些旌旗,一支便代表着千人。不过,在河南地带,更多却是紫色的旌旗。
这些紫色旌旗,并非是境内的流寇,也并非是明军。紫色的旌旗,代表着陈望麾下的军队。
汉中府最多、郧阳府其次,再然后就是河南府和开封府内。在沙盘的最右边,是南直隶的英、霍山区。
在英、霍山区的地带,密密麻麻的插满了赭黄色的旗帜。现在英、霍山区那边,可是打的热火朝天。
万民军在李岩的带领之下进入了南直隶的北部,南直隶的官兵因此有不少都被抽调北上。
英、霍山区的官兵势力自然就相对薄弱了许多。革左五营抓住机会,连连出击,虽然暂时还没有能够冲出明军的包围网,但是也取得了不小的战果。
对于赵怀良的到来,陈望并没有丝毫的意外。赵怀良从中军外一路走来,守卫在外的亲卫早就已经是将消息禀报给他。
陈望凝视着身前的沙盘,问道。
“张献忠,领兵往东南方了?”
“总镇料事如神。”赵怀良敬佩的看着陈望,点头道。
“这算什么料事如神。”陈望笑着摇了摇头道。
“现在万元吉又领着进剿的主力在西南方的荆州府,他们拿不下樊城,北上不了,”
“张献忠这个时候只能是往东南走,往东南走,才有活路。”赵怀良恭恭敬敬的听着,等到陈望说完后,接着禀报道。
“根据监察所的回报,如同总镇所料,张献忠确实没有放弃襄阳,留下了万余兵马守备襄阳,又开仓放粮,将大量的流民征召入伍作为臂助。”听到这个消息,陈望才将目光从沙盘之上收回,抬头看向了赵怀良,眼眸之中显露出了郑重之色。
张献忠在军事指挥上还算是有些天赋,但是战略的眼光只能说是中规中矩。
而监察所探听来的情报显示,张献忠在进入了襄阳之后,一改往日的作风,整顿军纪,禁止烧杀抢掠。
张献忠入城之后,只对富户大族下手,对于襄阳城中的普通百姓却是秋毫无犯。
而后更是开仓放粮,征募流民入伍,编练军队,制作旗帜,用的军制和九边的镇戍营兵制相同。
这一次又派人留守襄阳,又额外征召流民入城协防。这确实是有些出乎陈望的预料。
陈望有想过张献忠会留下一支部队守备襄阳。但是预想中的是留下一支死兵断后。
而现在张献忠却是留下万余的兵马,又征招流民协防,明显是真的想要占据襄阳,作为据点。
陈望目光闪烁,目视着赵怀良,沉声问道。
“留守襄阳的献军主将是谁?”赵怀良回忆了一下,回答道。
“留守襄阳的献军主将,名叫张定国,是献军的右营营将,张献忠的义子之一。”陈望眉毛微挑,声音下意识的提高了些许。
“张定国?”
“对。”赵怀良神情疑惑,因为陈望似乎很在意这个名字。陈望没有注意道赵怀良眼中的疑惑之色,他已经是重新低下了头,目光停留在了沙盘之上的襄阳城上。
这个名字,陈望自然会在意。张定国,这个名字很多人都没有听过,但是要是换成李姓,就不一样了。
现在的李定国还叫做张定国,李定国是在张献忠死后才恢复本姓。清军自入关后,一路势如破竹,高歌猛进。
在这种情况之下,李定国率兵出征,两蹶名王,震动天下。使得清廷朝野震动,一听到李定国的名字就颤栗不已,甚至生出了放弃西南诸省的打算。
李定国,就是当时南明的擎天之柱。陈望原本的计划是等到张献忠带领主力南下之后,再寻机收复襄阳。
但现在守卫襄阳的人是李定国,他的身边还有万余的甲兵。虽说其中的新兵的数量颇多,但是老卒起码也有千人。
张献忠麾下有老卒五千余人,怎么都会留给李定国一些。陈望眼神凝重,神色严肃。
李定国现在的能力,比起历史上两蹶名王之时肯定是不如。两蹶名王时期的李定国已经是三十二岁,阅历丰富,主政一方,征战多年。
而现在的李定国才刚到二十岁,一直都是跟随着张献忠南征北战,并没有多少独自领兵的经验。
但就算如此,李定国仍然是不容小觑。在军事指挥方面的天赋,李定国绝对是称得上是妖孽级。
李定国十岁从军,被张献忠收做义子,而后一路跟随着张献忠,到如今也已经有十年的时间了。
在军中李定国以骁勇着名,为军中信服,更称万人敌,能力卓着,极受张献忠看重。
张献忠征战多年,麾下忠心卓越的战将也有不少。但是却让李定国留守在襄阳,主持襄阳的防务,已经是侧面反应出了李定国如今的能力也不差。
只是到何种的地步还不知晓。
“张定国……”陈望目视着沙盘上的襄阳城中,神色并没有变化多少。收复襄阳,他能够得到的好处并不多,也就是能够得到一些张献忠搬不走的财物,还有递上一份还算漂亮的捷报。
现在财物,对于陈望来说并不算紧缺。李岩打破洛阳和周边数城,从福王府和河南府内的富户大家之中搜刮出的金银极多。
就是没有带走的,藏匿在山中各地都有百万之巨。这些金银位置,李岩确实都老老实实的标注了出来,陈望后续让胡知义领兵折返了一趟,果然找到了藏匿起来的金银器皿。
这些藏匿在山中的金银,现在正通过原先在郧阳府时设下的几个商号名下的商队,分批往汉中府内运输而去,藏匿的粮草陈望没有运输回汉中府,而是仍然留在山中,只是将其稍微集中了一些。
如今的河南,其实已经算是陈望的半掌控区,军务全理,自主权极高。
各府因为天灾兵祸大量的土地和矿山变成无主,借助手中的权力,陈望也在不断的攥取好处,将这些资源攥在手中。
只有民生政事的处理权还在河南巡抚高名衡的手中。至于捷报传上去,朝廷的赏赐也不会有多少。
左右不过是荣衔和一些金银布匹,那些东西对于普通的军将确实有不小的吸引力,但是对于陈望来说聊胜于无。
“正好,一路南征北讨这么久的时间,我们都累,底下的军兵只会更累,现在顺理成章可以有喘息的时间。”陈望笑了一笑,说道。
“说到底,这一次我们还得感谢一下张献忠。”张献忠这一步棋,也算是帮了陈望一把。
进军河南,陈望可是得了不少的好处,很多都还没有时间去笑话。汉中府、郧阳府这两府内部的很多问题都一直堆积着,没有去解决。
现在被挡在襄阳以北,正好可以以此作为借口,长时间留在襄阳府内,去解决这些滋生的问题。
“总镇说的是。”赵怀良神色微凝,也是有些感慨。一遇到战事,动辄离家千里,数年难以返家。
朝廷对于他们却是不管不顾,只是一味下令进剿。说实在的,那些庙堂上的很多高官,就没有将底下那些普通的军兵当成过人。
“只是……张献忠如今南下江汉,我军就驻防樊城按兵不动,是否……”赵怀良有些迟疑,江汉一带守备薄弱,张献忠带领大军南下,必然会将其搅得天翻地覆。
万元吉那边麾下军兵士气低下,战力有限,在杨嗣昌病死的关键时刻,自然是不敢轻易作战。
万元吉麾下的两万残兵,已经是目前整个湖广可以调动的所有野战兵力了,一旦败亡,那么张献忠真的就是无人可制了。
这种情况之下,他们就在樊城按兵不动,只怕是会被朝廷责问。朝廷的斥责降罪什么的不痛不痒,最多也就是象征性的斥责几句,降几级的官职,着领原职戴罪立功。
但是怕的是朝廷产生怀疑和猜忌。如今陈望的手底下可是禁不起多少的查探。
郧阳府和河南内做到事情还遮掩了一下,但是汉中府内的事情,却是就不太好瞒了。
现在还能瞒住,一是卫所相对独立,不受府州管辖。二是陈望一直在上下打点,汉中府内的官员,包括知府都拿了不少的银钱。
锦衣卫虽然在崇祯登基之后不久被废掉了爪牙,但是烂船还有三斤钉,仍然还有不少的人马探子。
这些探子到时候得了命令,往汉中府一去,那事情就大了。汉中府内那一座座巨型的水车,一座座大型的工坊,一所所坚固的棱堡,可是绝对隐藏不住。
这些东西根本说不清楚,哪镇的总兵,不是想方设法的捞钱。就算是曹文诏,同样也有产业,只不贪污军饷,因为需要蓄养家丁。
都是往口袋里面捞钱,哪里会从自己的口袋里面拿钱出去,发展地方。
拿着自己口袋里面的钱,去发展地方,这是想要干什么?这类人,除了圣人之外,就只剩下反贼了。
“谁说我们就在樊城按兵不动的?”陈望的目光从赵怀良的脸上一掠而过。
赵怀良考虑的问题,他同样也是考虑到了。他一直维持着忠臣的形象,就是为了不让朝廷生出猜疑。
“接下来……就是襄阳的围攻战……”赵怀良微微一怔,有些疑惑。襄阳城内有万余甲兵,还有数万协防的流民。
而他们现在算上从郧阳府赶来的兵马,再算上樊城内的民兵,满打满算也就七千人。
别说围城了,就是围一面够呛。陈望低下头,看向了沙盘上处于襄阳西南面的荆州府。
“杨嗣昌不是将左良玉交给我来节制吗?”
“传信给左良玉,让他领兵往襄阳来。”
“左良玉……”赵怀良眉头微蹙,问道。
“他会来吗?”不怪赵怀良有疑问,左良玉如今确实是跋扈非常。杨嗣昌身为天子信臣,又是内阁阁老,又兼六省督师。
但是对于杨嗣昌的调令,左良玉都敢阳奉阴违。
“左良玉来,那就兵围襄阳城。”
“左良玉不来,如今我麾下就六千的兵马,根本无力攻打襄阳,到时候朝廷问责的对象是左良玉,而不是我。”赵怀良所想的问题,陈望并不担心。
无论左良玉来与不来,对于大局都产生不了任何的影响。而且,依照陈望对于左良玉的了解,左良玉肯定会来。
“他会来的。”陈望的语气很肯定。左良玉绝对会来襄阳,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左良玉和他是一路人。
“回信给万元吉。”
“就说献贼分兵两部,一部南下江汉,另外一部留守襄阳城,我军不知底细,不敢擅动。”
“请他们分兵去追剿南下江汉的献贼,等到我军收复襄阳,解决阻碍之后,随后便前来驰援。”陈望看着沙盘上的山川河流,头脑清晰无比。